第80章 铁火狂飙(上)(2/2)

当沈惊鸿在京城一隅,用蒸汽的力量悄然提升着帝国的武力基石时,广袤的大明疆域上,却是另一番水深火热的景象。

灾荒与腐败的双重煎熬:

万历三十六年春,河南、江北等地赤地千里,饥民嗷嗷待哺。然而,朝廷下拨的赈灾钱粮,经过层层盘剥,到达灾民手中时已是十不存一。地方官吏与豪绅勾结,趁机低价收购民田,逼得无数百姓卖儿鬻女,背井离乡。夏六月,南畿(江苏、安徽)暴雨成灾,江河决堤,淹没田舍无数。水患过后,瘟疫随之蔓延,尸骸枕藉。朝廷虽数次下诏赈济,但官僚体系的腐败已深入骨髓,救灾谕令往往成为一纸空文,甚至成了贪官污吏新一轮敛财的借口。秋七月,京师再次发生地震,虽未造成大规模伤亡,却如同不详的预兆,加剧了人心惶惶。

矿税遗毒与民变烽烟:

尽管沈惊鸿等人极力推动的“停矿分税”政策在名义上罢黜了大部分矿监税使,但其遗毒远未肃清。在云南,税监杨荣虽已死于民变,但其党羽和地方势力依然借各种名目横征暴敛,最终激起了更大规模的抗税斗争,乱象丛生,朝廷威信扫地。在辽东,虽因前线军事需要,矿税有所收敛,但各级将领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的贪腐行为,在沈惊鸿带来的巨额资金注入后,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严重侵蚀着刚刚有所起色的边防。

朝堂瘫痪与党争白热化:

紫禁城内,帝国的中枢近乎瘫痪。万历皇帝依旧深居简出,对朝政兴致缺缺。三月,大学士叶向高痛感于朝臣相互攻讦、政务废弛,愤而奏请“发群臣攻讦疏”于天下,欲以此奇招整肃人心,平息党争。然而此举非但未获皇帝批准,反而引得东林党、齐楚浙党等各大派系更加激烈的相互倾轧。奏疏往来,尽是空言指责,于国计民生毫无裨益。户部尚书赵世卿独木难支,面对皇室奢靡(如七公主下嫁索要巨款)和藩王与民争利(如福王设税店)的行为,虽奋力抗争,往往也只能挽回部分损失,难以扭转“外府一空,司农若埽”的财政崩溃局面。

边疆烽火与宗藩瓦解:

八月,遥远的云南传来噩耗。巡抚陈用宾、总兵沐睿因平定东川土司叛乱不力,下狱论死。此前,土司凤继祖勾结诸夷,攻破武定,杀官民四百余人,震动西南。而云南本地兵饷匮乏,朝廷只能责令四川、贵州等邻省协防,暴露了帝国在边疆控制上的捉襟见肘。与此同时,东南海疆亦传来警讯。琉球国王尚宁的入贡使团,带来了琉球内部亲日势力抬头、萨摩藩虎视眈眈的隐忧。大明因辽东战事牵制了大量精力,对于这个忠诚藩属的危机,竟显得有些无力干预,维系了二百年的东亚宗藩体系,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冰火两重天:

一面是沈惊鸿在小小研习所内,用煤炭、钢铁和智慧,锻造着跨越时代的利刃,效率与精度不断提升,代表着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生产力;另一面,则是整个帝国在旧有体制的沉疴痼疾中挣扎,天灾、人祸、腐败、党争、边患交织成一幅末世图景。

技术的微光,在无边黑暗中艰难地闪烁着,试图照亮前路。但这光芒太微弱,范围太小,还远远不足以驱散笼罩在整个大明帝国上空的厚重阴云。沈惊鸿偶尔从繁重的研发中抬起头,通过徐光启和太子渠道了解到外界的惨状时,心中总会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紧迫感。

他知道,蒸汽机、新式枪械,或许能强兵,但救不了这积重难返的天下。真正的变革,必须更深,更广,触及制度与人心。然而,眼下他只能先专注于手中之事,先铸好这“破局之矛”。帝国的命运,在铁火的狂飙与世事的糜烂中,走向愈发扑朔迷离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