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轮轴流转(2/2)

到了第三天傍晚,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木架时,计数的小吏报出了数字:“沈少爷,今日出了五十三支枪管!个个都能用!”

沈惊鸿瘫坐在泥地上,看着工匠们将枪管码成小山,忽然笑出声。这些枪管还没镗孔、没装扳机,却比任何珍宝都让他心安——它们不是冰冷的铁器,是能挡在辽东雪原上的盾。

太子验过枪管,当即下旨:军器监扩招工匠,再增五排“流水作”,务必在五月前造出三千支燧发铳。旨意传到工部,赵世卿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调拨木料和铁料,只是在奏折里暗讽“少年弄权,靡费钱粮”。

沈惊鸿没空理会朝堂纷争。他正忙着解决新问题:镗孔的工匠手艺参差不齐,有的枪管内径差了半厘,装上火药就炸膛。

“得做个标准量具。”他让银匠打了个黄铜圆筒,内径恰好是铳口的尺寸,“每个镗好的枪管都得能套进这圆筒,差一丝都不行。”他又画了个带刻度的木尺,“枪管长度必须是三尺二寸,多一分少一分都要返工。”

苏卿卿看着他在木尺上刻线,忽然道:“镗孔时,工匠总凭手感定深浅,不如做个‘止推器’?”她捡起根竹片,比划着,“在镗杆上套个木环,到了尺寸就卡住,再也进不去。”

沈惊鸿拍着大腿站起来:“对!就像木匠刨木头用的卡子!”他立刻找来硬木,让木匠照着做了十几个,果然镗孔的误差小了大半。

五月初的朝会上,徐光启捧着第一批组装好的燧发铳,奏请太子派军匠赴辽东传授使用之法。赵世卿却突然发难:“三千支铳,用了五千斤苏钢,耗费军饷两万两,可这滑膛铳终究是滑膛铳,能比得过女真的弓马?”

沈惊鸿站在殿下,忽然开口:“赵大人,弓马再好,一箭只能射一人;燧发铳虽准头有限,却能十支齐发,百步之内人马俱碎。”他顿了顿,声音朗朗,“更重要的是,这‘流水作’能日夜不停,女真能一日造十张弓,咱们却能一日造百支铳!”

殿内鸦雀无声。朱常洛看着阶下那个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忽然想起他初见时,还在为钻枪管的废铁心疼。不过半年光景,竟已能站在朝堂上,用铁与火的道理反驳尚书。

“准奏。”太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徐大人,你亲自带着军匠去辽东,告诉将士们,这铳不是死物,是他们手里的底气。”

送徐光启出城那天,沈惊鸿往他行囊里塞了本小册子,上面记着枪管保养的法子:“雨天用完要擦干,铳口得用布塞住防泥沙,每月要拆开扳机上油……”

徐光启笑着收下:“你这心思,比军器监的老匠头还细。”他忽然压低声音,“南京那边传来消息,毕懋康看到了你改良的燧发铳图纸,说要亲自来京与你论艺。”

沈惊鸿心里一动。那个在图纸上写下“自生火铳”的先驱,终于要来了。

回到军器监,流水线上的叮当声此起彼伏。第一排的熔炉烧得正旺,红热的铁坯映着工匠们黝黑的脸庞;第二排的吊锤起落有序,“咚咚”声像在敲打着时间的鼓点;第三排的水桶里,淬火的枪管发出“滋滋”的轻响,泛起一层细密的蓝霜。

沈惊鸿走到最末的检验台,拿起一支镗好的枪管,对着太阳看。滑膛的内壁虽不及后世膛线精密,却光滑如镜,看不到一丝瑕疵。他知道,这还不是尽头——胶泥凹模能更耐用,淬火的水温能更精准,流水作的环节能再细分。

晚风从敞开的棚门吹进来,带着远处麦田的麦香。沈惊鸿摸了摸腰间的算筹银簪,忽然觉得,这军器监的铁与火,和江南织坊的丝与线,原是一样的道理——都要靠着无数人的手,无数次的试,才能织出守护家国的网。

他转身往工匠们走去,手里拿着新画的图纸。上面画着个更精巧的扳机,用的是南方产的硬木,能减少三成的磨损。明天,又将是流水不停、轮轴转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