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冰雪守护(1/2)

黎明前的黑暗,是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的永恒。帐篷内的温度早已与外界无异,呼出的水汽在触及帐篷内壁的瞬间,便凝结成厚厚的、毛茸茸的冰霜。梓琪是被一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唤醒的,或者说,她的意识从未真正沉入睡眠,只是在身体机能降低到极限后的一种麻木的休憩。

第一个恢复的知觉是触觉——心口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暖意。是那块山河社稷图玉佩。它紧贴着她的皮肤,经过一夜的体温熨烫,已经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一小块温润的炭火,在这极寒地狱中,顽强地散发着生机。这感觉让她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重新开始缓慢而沉重地搏动。

她艰难地动了动僵硬如同冰棍的手指,指尖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麻木,然后是针扎般的刺痛。她忽略这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口。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探入层层衣物之下,触摸到了那块硬物。

还好,它还在。紧紧地、安稳地贴在她的心口。

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才将玉佩从贴身口袋里取出。帐篷内依旧漆黑一片,只有从缝隙透入的、雪地反射的惨淡天光,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但玉佩自身,却在黑暗中散发着一种温润的、来自内部的微光,如同深海中的夜明珠,柔和而不刺眼。这光芒照亮了她掌心小小的区域,也照亮了她布满冻疮和憔悴的脸。

她将玉佩凑到眼前,屏住呼吸,仔细查看。玉佩内部,那缕属于新月的淡蓝色魂气,比昨夜似乎……更加纤细、更加透明了。它游弋的速度缓慢得让人心焦,不再是飘动,而更像是在粘稠的液体中艰难地蠕动。传递出的意识碎片也更加微弱、更加破碎,只剩下一些无法连贯的音节和纯粹的情绪波动:

“冷……黑……沉……下……去……”

那是一种灵魂即将被冻结、被无尽黑暗吞噬的绝望感。

梓琪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但泪水还没来得及涌出,就在眼眶边缘被冻成了细小的冰晶。她将玉佩紧紧、紧紧地捂在双手掌心,仿佛想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温暖它。尽管她的手比玉佩也暖和不了多少。

“新月……新月……我在这里……天快亮了……我们还好好的……”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异常清晰,又异常脆弱。

玉佩内的魂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的一次摇曳。这微小的回应,却给了梓琪莫大的安慰,也带来了更深的痛楚。她还“活着”,还在抗争,这本身就是希望。

然而,身体的状况将她迅速拉回残酷的现实。左掌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闷痛,被严寒麻痹的神经逐渐恢复知觉,痛苦也变得更加清晰。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胃袋,干渴则让她的喉咙如同着火。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她摸索着找到背包,拉开拉链。手指触碰到那个小小的便携燃气炉,金属外壳冰冷刺骨。她犹豫了。燃料……昨夜已经是最后一点了。现在点燃,或许能获得片刻的温暖,烧开一点雪水,但之后呢?在这前途未卜的绝境,每一份能源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最终,理智战胜了短暂的舒适渴望。她将燃气炉小心地放回原处,转而抓了一把帐篷边缘干净的积雪,塞进嘴里。雪块在口中慢慢融化,冰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灼烧感,却带走了体内更多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她又拿出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坚硬得像石头,她用小刀费力地刮下一些粉末,混着雪水,艰难地吞咽下去。味同嚼蜡,但这是维持生命的能量。

每一口,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和抗拒。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出发,停留意味着消耗,意味着死亡。但仅仅是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不得不靠在冰冷的帐篷壁上喘息良久。

天光终于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帐篷的布料,带来一片灰蒙蒙的亮色。风雪似乎比昨夜小了一些,但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铅灰色,预示着天气可能随时反复。

收拾帐篷的过程,是一场酷刑。冻僵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解开一个冻硬的绳结都需要耗费几分钟,累得她额头冒汗——那是虚脱的冷汗。折叠帐篷时,帆布僵硬如铁,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当她终于将一切打包好,试图背起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背包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拄着冰镐,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

她再次拿出那张泛黄的地图和古老的罗盘。地图上,“风泣之脊”那个朱红标记,此刻看起来如此狰狞,仿佛一个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生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重新踏上征途,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积雪更深了,有的地方甚至没及腰部。她必须先用冰镐探路,确定脚下是坚实的雪层而非隐藏的冰缝,才能费力地拔出另一条腿,向前迈进一步。狂风依旧凛冽,卷起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她只能低着头,将脸埋在围巾里,依靠罗盘和远处山峰的轮廓勉强辨认方向。

为了节省体力,也为了维系玉佩中那缕微弱的魂火,她不再像昨天那样频繁地取出玉佩。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当她感觉心跳过快,或者寒冷即将吞噬意志时,她会强迫自己停下来,找一个相对背风的地方,用身体挡住风雪,然后才极其珍重地取出玉佩。

她不会说太多话,因为每说一个字都消耗力气。她只是将玉佩贴在脸颊上,感受那微弱的暖意,低声呢喃:

“坚持住……就快到了……”

“风小了点儿……是个好兆头……”

“你看,阳光……好像亮了一些……”

她的声音破碎在风里,连自己都听得不真切。但神奇的是,玉佩内的魂气,在她脸颊的温度和这断断续续的低语中,似乎会稍稍安定一些,传递出的意识碎片中,那种纯粹的“寒冷”和“坠落”感,会减弱一丝,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依赖”或“倾听”的情绪。

这微不足道的互动,成了这片白色荒漠中,唯一能证明她还在“活着”、还有“目标”的证据。是她对抗无边孤独和绝望的,最后壁垒。

中午时分,精疲力尽的梓琪终于找到了一处理想的避风所——一块巨大的、如同鹰喙般突出的岩石下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包围空间。她几乎是瘫软着滑坐下去,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她取出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半冻,只能小口小口地呷着,滋润如同火烧的喉咙。又拿出最后一点食物,机械地咀嚼着。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她告诉自己,只能休息十分钟,必须尽快赶到“风泣之脊”……

就在她精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雷鸣,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上方炸响!那不是雷声,是比雷声更低沉、更恐怖、更接近死亡宣告的声响!紧接着,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颤抖、摇晃,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梓琪猛地抬头,瞳孔在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

只见上方数百米处的雪坡上,一道巨大的、黑色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凭空出现!紧接着,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扩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随后,整片覆盖在山体上的、亿万吨计的积雪,仿佛失去了所有黏性,开始整体向下滑动!起初缓慢,如同白色的瀑布,但速度在瞬息之间呈几何级数增长!

雪崩!

白色的死亡之潮,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它不是雪,是移动的山脉,是咆哮的白色巨龙!它裹挟着沿途的一切——积雪、冰块、碎石,发出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灵魂的轰鸣,以一种毁灭一切的姿态,向着下方倾泻、碾压而来!

刹那间,梓琪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心脏,冻结了她的血液,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逃?人的速度,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她甚至能看清那奔腾的雪浪前沿,被抛起的、如同炮弹般的冰块和巨石!

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胸口处的玉佩,猛地传来一阵灼热!同时,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求生欲,混合着“不能死!新月还在玉佩里!”的信念,如同火山般从她心底爆发!

逃!必须逃!但不是向后跑,那是自寻死路!她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急速扫视,瞬间锁定了几米外侧面的一处——那是一道深邃的、向内凹陷的岩缝!那是唯一可能的生机!

“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透支了生命潜能,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再是走,而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那道岩缝!

背包在狂奔中被一块尖锐的岩石挂住,背带瞬间绷紧,巨大的拉力几乎将她拽倒!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解开了胸扣和腰扣,任由那个承载着大部分补给和希望的背包被扯落,翻滚着被白色的洪流吞没!

在她身体如同炮弹般砸进岩缝最深处的瞬间——几乎是同一时刻——白色的死亡洪流,轰然而至!

“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撞击声!仿佛整个山体都被撞碎了!梓琪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岩缝入口处的岩石上,整个空间都在疯狂摇晃、震颤!她像狂风中的一片树叶,被狠狠抛起,又砸在冰冷坚硬的岩壁上!无数被崩溅进来的雪块、冰块如同子弹般射在她身上、头上,疼得她几乎昏厥!

世界被剥夺了光线,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世界被剥夺了声音,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积雪压实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冰冷的雪沫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她拼命挣扎,试图呼吸,却只吸入了更多冰冷的粉沫,引发剧烈的、几乎将肺都咳出来的咳嗽!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挤压着她的胸腔,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她捏爆!她蜷缩在岩缝最深处,双手死死护住头部和——最重要的——紧贴在心口的玉佩!那一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它!用生命保护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几十秒,也许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外界的轰鸣声、震动感渐渐减弱,最终,一切都归于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有偶尔从头顶传来的、积雪沉降的细微声响,提醒着她还被活埋着。

梓琪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仅仅是寒冷,更是劫后余生的极度恐惧,以及体力彻底透支后的虚脱。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部。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胳膊,腿……万幸,岩缝内部结构足够坚固,她除了多处严重的擦伤、淤青和可能的内脏震荡外,没有骨折之类的致命伤。

但下一刻,比身体创伤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玉佩!

她像疯了一样,双手颤抖着在自己胸口疯狂摸索!隔着厚厚的衣物,她摸不到那个熟悉的轮廓!恐惧瞬间淹没了她!难道在刚才的撞击中脱落了?!不!

她不顾一切地撕扯开冲锋衣的拉链,探入内层……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枚硬物!它还在!好好地挂在贴身的红绳上!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取了出来。在绝对的黑暗中,玉佩自身散发的温润微光,成了这死亡囚笼中唯一的光源,如同暗夜中的灯塔。

她急切地将玉佩凑到眼前,借着微光查看。只见玉佩内部,那缕淡蓝色的魂气,此刻不再是游弋的状态,而是缩成了紧紧的一团,躲在玉佩最中心的位置,在剧烈地、高频地颤抖着!它传递出的意识碎片,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充满了极致的、崩溃般的恐惧和痛苦!

“啊!——不!——不要!——塌了!——救命!——伟民!救我!”

新月的意念,夹杂着对雪崩的恐惧和对喻伟民的呼唤,如同尖针般刺入梓琪的脑海。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灾难,显然深深刺激到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魂魄,甚至可能唤醒了她受伤时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新月!新月!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梓琪将玉佩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冰冷的脸颊死死贴着它,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和颤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知是在安慰新月,还是在安慰自己几乎崩溃的神经。

“不怕…不怕…我在…我在这里…”她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玉佩上,瞬间冻成冰珠。刚才面对雪崩,面对死亡,她没有流泪,但此刻,感受到新月魂魄那纯粹的、几乎要碎裂的恐惧,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在玉佩微光的照耀下,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头发散乱沾满雪沫,脸上被冰块划出细小的血痕,混合着泪水和冰碴,衣服被岩石刮得破烂不堪,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而更绝望的是,她的背包丢了!里面装着几乎所有的食物、水、燃料、急救品……她现在,真的几乎一无所有了,除了这条侥幸捡回来的命,和这块比她命更重要的玉佩。

然而,看着怀中依旧在疯狂颤抖、传递出无尽恐惧的玉佩,看着那缕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魂火,梓琪眼中的泪水却渐渐止住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从绝望的深渊底部,如同矿石般显露出来。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死了,新月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喻伟民?他此刻又在哪里?他会在意新月这缕残魂的恐惧吗?

不,能救新月的,只有她。

她轻轻抚摸着玉佩,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透出一种异常的平静和坚定:“新月,别怕。雪崩杀不死我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带你出去,找到雪莲。我发誓。”

她将玉佩小心地放回心口的位置,用体温温暖它。然后,她开始用手,艰难地挖掘被封住的洞口。积雪很厚,被崩落的气浪压实,坚硬如铁。她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指去抠,去挖。指甲很快翻裂,指尖磨破,鲜血混着血水,每一下都钻心地疼。但她没有停下,像一具不知疲倦的机器,只是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指甲与冰雪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胸口那枚玉佩散发着的、微弱却执着闪烁的微光。这光,照亮不了这狭小的囚笼,却仿佛照进了她灵魂深处,点燃了那簇名为“决不放弃”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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