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脚的痛楚(1/2)

放牛娃的生活,将一种更深切的痛苦,赤裸裸地烙印在我的身体上——那就是终年赤脚带来的无尽痛楚。

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学会走路开始,我的脚就几乎没有穿过一双真正合脚、完整的鞋。奶奶是绝不会把钱浪费在给我买鞋这种“冤枉事”上的。“丫头片子,脚底板贱,磨磨就厚了,穿哪样鞋!费钱!”这是她挂在嘴边的说辞。

于是,我的一年四季,便是由一双赤裸的、脏兮兮的、布满各种伤口和老茧的脚来丈量的。

春天,山上的草刚刚冒头,还带着冬天的硬茬。我牵着老牛上山,细嫩的脚底板踩上去,像踩在无数根细小的针尖上,刺疼难忍。被雨水泡软又晒干的泥地,表面一层硬壳,下面却是稀烂的泥浆,一脚踩下去,“噗嗤”一声,冰冷的泥浆从脚趾缝里挤出来,裹满整个脚面,黏腻又恶心。还得时刻提防着藏在草丛里的尖锐碎石和断裂的枯枝,一不小心踩上去,立刻就是一道血口子。鲜血混着泥浆,疼得我直吸冷气,却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跟着牛走。

夏天,是另一种煎熬。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黄土路、石板上被晒得滚烫,像烧红的铁板。赤脚踩上去,烫得人几乎要跳起来,只能飞快地交替着脚,寻找偶尔一点的阴影或者草稞子落脚,像一只被烫伤的猫。放牛时,牛在树荫下乘凉反刍,我却往往无处可躲,只能坐在发烫的石头上,感觉脚底板都快被烙熟了。更可怕的是山上的荆棘和一种叫“霍麻”的植物,边缘带着细小的毒刺,刮到脚踝和小腿,立刻红肿起来,又痒又痛,好多天都消不下去。

秋天,相对好过一些,但地上的凉气已经开始往骨头缝里钻。收割后的稻田里,留下的稻茬像一把把朝上的小匕首,锋利无比。奶奶有时会让我去地里捡遗漏的红薯或稻穗,我赤脚走在田里,必须万分小心,否则脚底板很容易被划得鲜血淋漓。那些细小的伤口,沾上泥土和肥料,往往发炎化脓,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而冬天,则是赤脚生涯里最残酷的刑罚。

贵州山区的冬天,潮湿阴冷,那种冷不像北方的干冷,而是能渗透进骨头缝里、带着湿气的魔法攻击。清晨,地面往往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奶奶可不管这些,天蒙蒙亮就把我从冰冷的被窝里吼起来:“死懒鬼!还挺尸!牛饿死了!快去放!”

我哆哆嗦嗦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那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激得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坝里、路上,都覆盖着一层霜冻。

第一脚踩上去,那感觉已经不是冷,而是一种尖锐的、烧灼般的疼痛。仿佛脚底板瞬间被无数根冰针刺穿,冻得麻木,却又疼得清晰。我常常疼得缩回脚,在原地蹦跳几下,但毫无用处,只会让冰冷的空气更快速地带走身体里可怜的热量。

必须走。不走,奶奶的骂声和棍子就会立刻到来。

我只能咬着牙,忍着那钻心的刺痛,一步一步踩在冰冷的霜地上,走去牛圈牵牛。脚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像两块僵硬的木头,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踝处被冻得通红发紫,裂开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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