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学堂初鸣(1/2)

凉州西市东头,昔日废弃的官仓已焕然一新。高悬的匾额上,“凉州技术学堂”六个朴拙有力的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今日,是学堂正式开学的日子。

官仓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除了通过严格筛选的三十名少年学员(年龄在十二至十六岁之间,其父辈多为合作工匠或军中子弟),更多的则是前来观礼的家长、匠学司合作商户、凉州府衙官吏,以及闻讯赶来的普通百姓。人群外围,沈墨安排了“惊凰营”士卒维持秩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观礼台正中,林惊雪与赵珩并肩而立。林惊雪一身国公常服,威仪中透着干练;赵珩则换了身低调的靛青锦袍,负手而立,气度雍容。两人站在那里,无需多言,便自然成为全场焦点,引来无数好奇、敬畏、乃至复杂的目光。

“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唱喏。

首先进行的是“拜师礼”。三十名身着统一青色短打的少年,在鲁衡大匠师的带领下,整齐地向端坐于前的莫先生、吴博士,以及数位被聘为“格物”、“算学”、“匠作基础”教官的学院老教头,行三揖之礼。没有繁复的仪式,简洁庄重。

礼毕,林惊雪上前一步,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凉州技术学堂开门授业。你们所学的,不是四书五经,不是诗赋文章,而是格物之理、算学之精、匠作之巧。或许有人疑惑,这些‘奇技淫巧’,为何要专门设学传授?”

她目光扫过台下神情各异的少年与民众:“因为,水车转动,能灌溉良田,养活更多百姓;炉灶改良,能节省柴薪,温暖更多家庭;器械精进,能强我军备,护卫家园安宁。这些,才是让国富民强、让生活变好的实在学问!学堂的大门,向所有有志于此、品性端良的少年敞开。在这里,不论出身,只论才学与努力。学有所成者,可入匠学司、进军械坊、甚至为官为吏,凭真本事,搏一个前程!”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工匠子弟可为吏?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台下许多工匠家长激动得热泪盈眶,看向自家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冀。而那些围观的士绅商贾,神色则复杂许多,有惊疑,有深思,也有不屑。

赵珩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奉旨巡边,见凉州新政,尤以此‘技术学堂’为善举。国之根基,在于民富;民富之本,在于百工兴盛、技艺流传。凉州开此先河,乃利国利民之远见。望诸生勤勉向学,不负林将军与诸位师长苦心,亦不负这大好时代。”

燕王亲口肯定!这无疑为学堂,为整个凉州新政,加上了一道沉甸甸的背书。那些原本存疑或暗中非议的声音,不得不暂时压下。

开学典礼后,是半日“公开课”。莫先生深入浅出地讲解“杠杆原理”在农具中的应用;吴博士用简易的沙盘演示“勾股定理”如何测量田亩与高度;一位老木匠教官则现场拆解一个改良榫卯,讲解其受力之妙。课程内容务实有趣,连许多围观百姓都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林惊雪与赵珩在学堂内缓步参观。新建的校舍宽敞明亮,划分出讲堂、算室、图室、以及一个小型的材料与工具陈列室。墙上挂着“勤思、笃行、求精、创新”的八字堂训。

“想不到,这些深奥道理,竟能讲得如此明白。”赵珩看着算室里那些正在摆弄算筹、尝试测量角度的少年,感慨道,“假以时日,从此间走出的,或许真能成为我大宋工匠之中的栋梁之材。”

“不止是工匠。”林惊雪低声道,“算学、格物,乃是一切工程、军械、乃至天文历法的基础。这些少年中,若有人能更进一步,或许未来,我大宋的司天监、将作监、乃至枢密院中,都会有他们的身影。”

赵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野心不止于强军富民,更在于从根基上改变这个国家的人才结构。这份远见,让他心折。

然而,祥和的开端之下,暗流仍在涌动。参观间隙,沈墨悄然而至,在林惊雪耳边低语几句。林惊雪面色不变,只微微点头,示意稍后再说。赵珩看在眼里,心知定有要事。

果然,午后返回国公府书房,沈墨便呈上两份急报。

第一份,来自星陨湖方向。韩猛小队中最后一批撤回的人员带回最新消息:他们在撤离路线上,发现了不止一队人马活动的痕迹,除了那些清理痕迹的黑衣人,似乎还有另一股身份不明、但同样训练有素的力量在附近出没。更令人不安的是,湖底带回的一块特殊黑石样本,在靠近“圣骸”铅箱(存放于府内更深处加强守卫的密室)时,竟然自行产生了极其微弱的、与“圣骸”相似的暗红色光泽,虽然瞬息即逝,但被负责检验的吴博士敏锐捕捉到。

第二份,则来自秦州方向的暗线。齐王门下一位负责西北“采买”的管事,近日以“为王府修缮别院”为名,通过数层白手套,向边境几家有走私前科的商号,订购了一批数量可观的“上等建材”,其中包括不少硝石、硫磺,以及……质地特殊的“西域火油”。这些东西,显然远超修缮别院所需。

两件事,都与“火”有关,都指向潜在的巨大威胁。

就在凉州技术学堂书声初起的同一日,汴京紫宸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因近日精神稍佳,勉强临朝。然而,朝会甫一开始,气氛便陡然紧张。

一名御史出列,手持奏章,声音激昂:“臣弹劾凉州镇国公、骠骑大将军林惊雪!其以女子之身,掌西北兵权,已属违制。而今更在凉州大开所谓‘技术学堂’,专授奇技淫巧,蛊惑匠户子弟,动摇士农工商之本!更有甚者,臣闻其府中暗藏妖异之物,月圆之夜常显异象,致使凉州铁器自鸣,百姓惶惶!此等行径,实乃牝鸡司晨,祸乱纲常,挟术以惑众,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恳请陛下明察,收回其权柄,取缔邪学,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虽然不少官员心中对林惊雪所为亦有微词,但如此直白激烈地在御前弹劾一位刚立下不世战功、爵至国公的大将,实属罕见。显然,这是对齐王授意下的一次精准火力试探。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微蹙,看向垂帘后的太后,又看了看站在百官之前的赵珩。

赵珩面色平静,出列奏道:“父皇,林将军于国有大功,凉州军防新政,皆经枢密院议定,太后与父皇默许。‘技术学堂’所授,乃强国富民之实学,何来‘奇技淫巧’之说?至于府中异象,儿臣日前亲赴凉州,已查明乃新式军械试验所致,凉州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惶惶?此等捕风捉影、构陷边关大将之言,恐寒了将士之心,亦非言官风闻奏事之本意。请父皇明鉴。”

他言辞清晰,有理有据,更点出自己“亲赴凉州”的见闻,分量十足。

那御史犹自不服:“燕王殿下维护之心,臣等理解。然祖宗法度不可轻废,女子干政终非长久。且凉州之事,朝野非议已起,若不正本清源,恐失天下士人之心!”

这时,齐王赵璋也缓缓出列,语气看似公允:“父皇,御史之言虽稍显急切,然其忧国之心可鉴。林将军之功,无人可抹杀。然女子掌重兵、开新学,确无先例。可否请朝廷派一德高望重之重臣,前往凉州实地考察,一则宣慰将士,二则……也好让朝野安心?”

以“考察”为名,行监视掣肘之实。这是阳谋。

赵珩心中冷笑,正要反驳,垂帘后的太后却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了。”

殿内顿时一静。

“林惊雪之功,朝廷已赏。凉州防务,关乎社稷,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至于学堂之事……”太后顿了顿,“皇帝与哀家已知晓,乃为培养工匠良才,利国利民。派员考察?皇帝病体初愈,燕王又刚从凉州归来,对那边情形最是了解。既然已有亲王亲往查实,又何须再劳师动众?此事不必再议。”

太后一锤定音,既肯定了林惊雪和凉州新政的正当性,又堵住了“派员考察”的口子,更隐晦地支持了赵珩。齐王与那御史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不敢再言。

然而,退朝之后,齐王府密室中,气氛却阴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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