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暗流与星图(1/2)
“聚贤楼”招标会的热潮尚未散去,凉州西市的石板路上却已开始渗出变革必然伴随的阵痛。
匠学司衙署内,鲁衡将一叠刚刚收上来的“标书”重重拍在案上,脸色铁青。大匠师的手因常年抡锤而骨节粗大,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是气的。
“荒唐!简直荒唐!”他对着坐在主位的林惊雪和一旁的莫先生低吼道,“十五份水车标书,八份在关键轴承尺寸上动歪心思!要么偷工减料,要么用陈年旧木冒充硬柞木!更有甚者,”他抽出一份装帧最精美、用词最谦卑的,“这‘德昌木坊’的少东家,倒是在标书里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承诺让利三成,结果老夫派人去他城外作坊暗查,他手下连个像样的榫卯师傅都没有,全套家当就是五把豁了牙的锯子!”
莫先生捻须摇头:“利字当头,人心浮动。将军推行新法,以利相诱,自然引来逐利之徒,鱼龙混杂。”
林惊雪神色平静,翻看着那些问题标书,仿佛早有预料。“不是坏事。”她放下纸张,“正好借此立下规矩。鲁大匠,依你看,这些问题,症结何在?”
“一在监管不力,他们以为交张纸就能糊弄过去!二在惩戒不明,觉着就算被查出来,顶多取消资格,不痛不痒!”鲁衡愤然道。
“那就对症下药。”林惊雪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熙攘的西市,“第一,即刻颁布《匠学司招标与质验条例》。明确:所有中标者,须缴纳中标金额两成的‘履约押金’,合作期间若有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押金全数罚没,并永久取消与匠学司及凉州官营一切合作资格,情节严重者,移送府衙法办。第二,设立‘匠学司巡检队’,由你亲自挑选可靠老匠人带队,拥有随时、随地、无需提前通传的检查权,可抽检原料、半成品、成品。第三,建立‘黑名簿’,所有在招标、履约中有欺诈、违约行为的商号、匠户,不仅凉州公示,其劣迹将通过驿站系统,通报邻近州府主要商会及官衙。”
鲁衡眼睛一亮:“将军此法甚好!有了‘履约押金’和‘黑名簿’,那些想钻空子的就得掂量掂量了!巡检队更是必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莫先生却沉吟道:“‘黑名簿’通报他州……是否过于严厉?恐惹非议,说凉州苛待商贾。”
“非常之时,当用重典。”林惊雪转身,目光清冽,“我们要推广的不是一两个水车炉灶,而是一种‘质量为本、信誉为先’的新规矩。若初期不把规矩立死、立严,让劣币驱逐良币,日后推广全国,遗祸无穷。至于非议……”她嘴角微勾,“凉州如今,还怕非议吗?”
鲁衡与莫先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叹服与决然。是啊,凉州有骠骑大将军坐镇,有赫赫军功傍身,更有燕王暗中支持,正是推行新政、打破陈规的最佳时机。
“此外,”林惊雪补充,“‘技术学堂’的选址,我看就定在西市东头那处废弃的官仓。地方宽敞,稍加修葺即可。首批三十名学员的选拔,不仅要考校其父辈手艺、本人资质,更要着重考察品性。学堂章程里加上一条:凡学业优异、品性端方者,结业后可获‘匠学司’或凉州府衙‘吏员’试职资格。”
这将“匠户”通往“吏员”的路径,首次清晰且制度化地摆在了所有工匠面前。鲁衡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这意味着匠人的地位,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匠学司内部紧锣密鼓地完善规则时,外部的反弹也悄然到来。
几日后,凉州几个传统行会的会首(木匠行、铁匠行等),联名向凉州府递了一份措辞“恳切”的呈文。文中先是对林惊雪将军的功绩和新政表示“钦佩”,但话锋一转,便提出“忧思”:担心匠学司的“招标”与“专利”之法,会扰乱行会百年来的“师徒传承、同业互助”之规,导致手艺外流、同业相残。更隐隐暗示,若大量工匠子弟进入“技术学堂”,恐使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愿再踏实学艺,坏了根本。
这份呈文被直接送到了林惊雪的案头。她没有动怒,只是吩咐:“请几位会首,三日后过府一叙。同时,将匠学司已颁布的《条例》及‘技术学堂’的章程草案,抄送他们每人一份。”
她要的不是对抗,而是分化与吸纳。行会固然保守,但其组织力和在工匠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硬碰硬不如将其核心人物纳入新体系,给予他们一定的管理权和利益,变阻力为助力。
变革的齿轮一旦启动,便无法停下。凉州城,正在细微而深刻地改变着。
汴京,燕王府。
赵珩面前摆着一份工部转来的、关于齐王赵璋“体恤民情、关心农桑”的奏章副本。奏章中,齐王“忧心”西北新式农具推广“靡费过巨”,且“技术未稳,恐损民力”,建议朝廷“谨慎缓行”,并“派员实地核查,以免地方官员好大喜功”。
“还是老一套,看似公允,实则掣肘。”赵珩冷笑,将奏章丢到一旁。他知道,这背后是齐王对凉州新政的忌惮,以及对他和林惊雪影响力的打压。
“殿下,太后那边……”幕僚低声问。
“母后留中不发,只批了‘知道了’。”赵珩道,“这是让我自己应对。也好。”他略一思索,“让我们的人,在下次朝会时,上一份关于去岁东南水患后,新式筒车如何救急、增产的详细奏报。重点突出技术推广带来的实际效益。另外,将凉州匠学司的《招标条例》和‘技术学堂’章程,以‘地方新政探索’的名义,抄送一份给太后和几位阁老。不必强调,只作备案。”
他要将凉州的做法,潜移默化地摆到台面上,用事实和相对完善的制度来抵消质疑。
“还有,”赵珩眼中闪过一丝锐色,“齐王不是要‘派员核查’吗?那就让他派。不过,人选……由枢密院和工部联合推荐,报太后定夺。你明白该推荐什么样的人。”
幕僚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定推荐几位精通实务、风评清正、且与齐王府素无瓜葛的干员。”
处理完朝务,赵珩这才展开司天监连夜送来的密匣。里面是厚厚一叠誊抄的古籍片段、星象记录,以及几位老博士的联名分析摘要。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古籍残篇中,多次提到上古“荧惑之精”(火星)降世,化为“赤炎石”,有“聚引天火,动荡山川”之能的传说,其描述与“圣骸”特征颇有吻合之处。更有数篇年代久远的方士笔记,隐晦记载了某次“荧惑守心”异象时,西北某地“地火喷涌,赤地千里”,后有方外之士以秘法封印“火精”于“九幽寒铁”之中的轶闻,地点推测就在如今的河西走廊附近。
司天监的观测记录则显示,近三个月来,那颗暗红色的“荧惑”(火星)运行轨迹确有微妙异常,亮度亦有增强,且与月亮的相对位置,正逐渐接近某种古籍记载的“凶兆”格局。更关键的是,几位老博士综合所有资料后,提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那“圣骸”表面的“生长”纹路,极可能不是随意生成,而是一幅残缺的、指示着某个特定地理方位或空间坐标的“星图”!
报告最后以朱笔警示:“若此物确为‘荧惑之精’,又与特定星象呼应,其内部恐封存亘古之伟力,一旦完全‘苏醒’或‘定位’完成,恐非人力所能制。建议:严密封存,远离地脉节点及兵戈杀伐之气,并速寻上古封印之法。”
赵珩放下报告,久久不语。掌心传来怀中那半块玉佩温润的触感,却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荧惑之精”?“星图”?“定位”?林惊雪在信中的猜测——“沟通或召唤”,似乎正在被这些古老的记载一步步印证。
这已远超寻常的珍奇异宝或邪教法器范畴。它可能是一个连接着未知领域或蕴含毁灭性能量的“坐标”或“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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