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影的低语与网络的震颤(1/2)
圣城平民区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而粘滞,吸一口都能感觉到喉咙里泛起的涩味。莱昂带领着五名银翼骑士踏入这片区域时,马蹄踏在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溅起的不是尘土,而是混合着污水的黑泥,腥臭气扑面而来。这里与圣城外城主干道的整洁有序判若两个世界——低矮破败的棚户如同被狂风揉皱的纸片,挤在狭窄的巷弄两侧,木板拼接的墙壁布满裂缝,糊着的旧布在风里无力地耷拉着;空中横七竖八拉着晾衣绳,挂满了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烂衫,偶尔有褪色的布料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面绝望的旗帜。
空气中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垃圾腐败的酸臭从巷口的垃圾堆里蒸腾而上,混合着劣质燃料燃烧后的刺鼻浓烟,还有草药的苦涩、汗水的酸馊,以及一种更隐晦、更难察觉的气息——那是无数细微的抱怨、绝望的叹息、压抑的愤怒混合而成的精神杂质,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整个平民区,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保持警惕,注意观察,但……收起你们的武器和圣力。”莱昂勒住马缰,低沉的声音压过周围的喧嚣。他的目光扫过巷口那些探出头来的居民: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扒着棚户的木板,眼睛里满是怯懦与好奇;一个裹着破旧斗篷的女人靠在墙角,眼神麻木得像块石头,只有在看到骑士们身上相对整洁的衣物时,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蹲在垃圾堆旁,手里把玩着生锈的铁片,目光警惕地在骑士们身上打转。
莱昂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里,银翼骑士闪耀的铠甲(即便他们已换上了最朴素的亚麻便装,腰间的佩剑轮廓依旧显眼)和圣力的光辉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会像一根刺,扎进平民们早已敏感脆弱的心里。他们是圣城的“异类”,是远离苦难的“特权者”,这种身份带来的隔阂,比任何怪物都更难打破。
“队长,这些人……”一名年轻骑士忍不住低声开口,他叫凯尔,出身圣城贵族家庭,从未踏入过如此破败的地方,眉头紧紧皱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似乎想避开空气中的恶臭。
“记住我们的任务。”莱昂打断他,语气严肃,“我们不是来拯救者,是来引导者。他们心里的光,只能自己点亮。”
五名队员不再多言,纷纷收起腰间的佩剑,将圣力压制在体内最深处,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他们按照艾拉通过传讯石指引的方向,穿过两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巷弄,巷壁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偶尔有水滴从头顶的木板缝隙中滴落,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沿途,越来越多的居民聚集在巷口或棚户门口,看着他们这群“外来者”,眼神复杂,有好奇,有警惕,还有深深的麻木。
终于,他们来到了索恩的诊所。那是一间由废弃货箱改造而成的简陋建筑,表面钉着几块歪斜的木板,勉强挡住风雨。诊所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地延伸到巷尾,队伍里大多是老弱病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痛苦的神色,呻吟声、咳嗽声、孩童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曲。
艾拉正站在诊所门口,背靠着冰冷的货箱壁,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浅蓝色的眼眸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右手紧紧握着胸前的光之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显然,长时间维持大范围的空间感知,对她的精神力依旧是巨大的负担。
听到脚步声,艾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莱昂,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你们来了。”
“情况如何?”莱昂快步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隔绝了一些好奇或不善的目光。
艾拉微微喘息着,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指向诊所内和排队的人群:“残能的浓度比我预想的更高,它们像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不断放大他们的痛苦、焦虑和对彼此的怀疑。索恩医生一直在用自己的凡光安抚大家,可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就像在漏水的船上舀水,杯水车薪。”
她的目光扫过排队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银光,那是空间感知激活的迹象:“不过,我在这片黑暗里,看到了一些凡光星火。汉斯的面包店,每天清晨都会给饥饿的孩子分免费面包,他身上的光像暖金色的火焰;卡尔的铁匠铺,经常免费为穷人修补锅碗瓢盆,他的光是沉厚的铁灰色;还有几个自发帮助邻居挑水、照顾老人的孩子和老人,他们的光很微弱,却很纯粹。”
“但这些星火太分散了。”艾拉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它们就像散落在沙滩上的珍珠,彼此看不见,也感受不到,随时会被残能的潮水冲散。我尝试用光之种的力量连接它们,可我的感知范围有限,而且强行连接只会让它们失去原本的生命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诊所旁边一面斑驳不堪的墙壁上,那面墙大约有三米高,五米宽,是附近几条巷子的交汇处,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污渍和深浅不一的划痕。几个孩子正蹲在墙角,用烧黑的木炭在墙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小人;不远处,两个老人靠在墙边低声闲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上的刻痕。
“光之种给了我指引。”艾拉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凡光网络的节点,不能由我们强行建立,必须源于这片区域自身的‘记忆’或‘集体情感’。而这面墙,就是承载这些的载体。它见证了这里的人们生活、挣扎、哭泣,也见证过他们偶尔的欢笑、互助和温暖,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容器。”
莱昂顺着艾拉的目光看去,仔细打量着那面墙。墙上的涂鸦五花八门,有孩子画的全家福(虽然人物歪歪扭扭,却能看出稚嫩的期盼),有年轻人刻下的爱人名字和日期,还有一些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污渍的形状各异,有的像泪痕,有的像溅落的泥水;甚至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有人在愤怒或绝望时用石头划下的。这面墙,确实不像普通的墙壁,它更像一本被岁月磨损的书,写满了平民区的悲欢离合。
“记忆的墙壁……”莱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明白了艾拉的意思。凡光的力量源于平凡人的信念与情感,只有基于他们共同的记忆和情感,建立的节点才会稳固,才会真正属于他们。
他转身,对身后五名面露困惑的队员说道:“我们的任务,不是用剑清除这里的污秽,也不是用圣力驱散残能。而是帮助这里的人,擦亮他们自己心中的光。”
他指着排队的人群和附近的棚户:“去,融入他们。不要说教,不要炫耀,只是倾听他们的抱怨,观察他们的困境,然后用你们的行动,去回应那些微小的善意。找到那些还在发光的人,汉斯、卡尔,还有那些帮助邻居的老人和孩子,然后……把他们,还有那些愿意相信善意的人,带到这面墙前来。”
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茫然。他们都是银翼骑士中的精英,擅长的是挥舞长剑、运用圣力对抗怪物,而不是和这些充满戒备的平民打交道,更不用说“融入”他们。这种虚无缥缈的任务,比面对一群高阶魔物更让他们无所适从。
“队长,我们……该怎么做?”凯尔忍不住问道,他看着那些眼神麻木的平民,心里有些发怵。
“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听,用你的手去帮。”莱昂的眼神不容置疑,“比如,帮老人提一提重物,帮孩子擦一擦眼泪,或者,只是安静地听一个人抱怨他的苦难。真诚,是唯一的钥匙。”
队员们不再犹豫,纷纷点头,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莱昂则留在艾拉身边,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观察着队员们的行动。
起初,进展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凯尔走到排队的人群末尾,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吃力地提着一个沉重的粗布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烂菜叶和几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她的脚步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凯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老人家,我帮你提吧。”
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她紧紧抱住袋子,往后退了一步,沙哑地说:“不用!我自己能行!你们这些人,不安好心!”
凯尔愣在原地,脸上有些发烫。他从未被人如此直接地拒绝过,更不用说被质疑“不安好心”。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另一边,队员莉娜走到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身边。小女孩大约四五岁,穿着一件破烂的裙子,光着脚丫,因为饥饿而不停地哭闹。莉娜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自己带的麦饼,递到小女孩面前:“小妹妹,别哭了,吃点东西吧。”
小女孩的哭声停了下来,怯生生地看着麦饼,又看了看莉娜,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不敢伸手。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莉娜,眼神冰冷:“我们不吃你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莉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无奈地收起麦饼,低声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孩子饿了。”
“不用你假好心!”女人抱着小女孩,转身就走,临走时还狠狠瞪了莉娜一眼。
其他队员的遭遇也大同小异。有的想帮索恩医生整理药材,被医生客气地拒绝;有的想帮卡尔修理铁匠铺的工具,被卡尔冷淡地赶走;还有的想和居民们聊天,换来的只有沉默或冷漠的回避。
莱昂看着队员们笨拙而狼狈的样子,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平民区的人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背叛,对陌生人的不信任,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然而,转变往往发生在不经意间。
凯尔没有放弃,他一直默默跟在那位老妇人身后,没有再说话,只是在老妇人脚步踉跄时,悄悄伸手扶一把,在她被拥挤的人群撞到的时,替她挡一下。老妇人起初很抗拒,每次都用力甩开他的手,但凯尔没有气馁,依旧固执地跟在后面,眼神真诚,没有丝毫不耐烦。
走到一处坑洼的地方,老妇人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凯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同时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沉重的袋子。这一次,老妇人没有甩开他的手,她喘着粗气,抬头看着凯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老妇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却清晰地传入了凯尔耳中。
就在那一刻,凯尔仿佛看到老妇人身上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如同枯叶般的褐黄色光点,微弱却坚韧,那是凡光,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善意与感激。凯尔的心里一暖,之前的尴尬和不适瞬间烟消云散,他笑着说:“老人家,我送你回家吧。”
老妇人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凯尔提着袋子,搀扶着她,朝着不远处的一间低矮棚户走去。
莉娜则找到了另一种方式。她看到索恩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既要给病人看病,又要熬药、包扎,便没有再上前询问,而是默默地走到药罐旁,学着医生的样子,小心地添柴、搅拌。索恩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莉娜,没有说话,默许了她的帮忙。莉娜没有多言,只是专注地做着手里的活,偶尔帮医生递一下纱布、剪刀。
一个小时后,当莉娜帮一个受伤的小男孩包扎好伤口,小男孩怯生生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姐姐”时,莉娜看到小男孩身上闪过一丝纯白的凡光,如同初生的太阳,温暖而纯粹。而她自己的手心,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与小男孩的光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共鸣。
其他队员也渐渐找到了节奏。队员马库斯,出身平民家庭,懂得一些简单的修缮技巧,他看到一间棚户的屋顶漏雨,便主动找卡尔借了工具,帮户主修补屋顶。户主起初很怀疑,但当马库斯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地将屋顶修好,拒绝了户主递来的谢礼时,户主眼中的怀疑变成了感激,身上泛起了淡淡的土黄色凡光。
队员埃里克,则只是安静地坐在诊所门口的台阶上,听一位失去儿子的老人诉说他的苦难。老人一边说,一边流泪,埃里克没有打断他,只是偶尔递上一块手帕,安静地倾听。当老人倾诉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时,埃里克看到老人身上闪过一丝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艾拉紧闭双眼,全力维持着空间感知。她能“看”到,随着骑士队员们笨拙却真诚的行动,那些散落的凡光星火不再是完全孤立的了。汉斯面包店的暖金色光芒,卡尔铁匠铺的铁灰色光芒,老妇人的褐黄色光芒,小男孩的纯白色光芒,还有更多不知名的、色彩各异的微光,它们之间,开始出现极其纤细的、如同蛛丝般的“光丝”,正在缓慢地、艰难地试图连接。
这些光丝很脆弱,稍微一点负面情绪的冲击就可能断裂,但它们确实存在,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桥。
“还不够……”艾拉的额头渗出更多的冷汗,她能感觉到,潜藏在平民区阴影中的残能正在躁动,如同被惊扰的毒蛇。它们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微弱连接带来的威胁,开始积蓄力量,准备发动一次猛烈的攻击。
艾拉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对着莱昂急切地说:“莱昂,快!残能要爆发了!我们需要更快地连接这些星火,否则……”
她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一阵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哭嚎声,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巷子深处爆发开来!这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无数怨灵的哀嚎,尖锐、刺耳,带着强大的精神污染力量,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情绪深处!
是阴影低语!残能凝聚成的精神攻击!
排队的人群瞬间骚乱起来!原本就被残能放大了负面情绪的人们,在这低语的刺激下,情绪瞬间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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