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佣兵之城—利益与信仰的第一道岔路(1/2)
离开黑松林边境的第三天,荒原上的风终于卸去了几分凛冽,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从东边的戈壁滩上吹过来。风里混着麦酒的酸香、烤肉的油脂味,还有牲畜粪便的腥气,和黑松林里腐叶与寒气交织的味道截然不同——这是“人”的味道,也是他们离“落沙城”越来越近的信号。
亚欧勒住棕毛的缰绳,让这匹枣红色的马放慢脚步。它的蹄子上还沾着黑松林的湿泥,此刻已经在荒原的碎石路上蹭得半干,留下一道道浅褐色的痕迹。马的鼻翼微微翕动着,喷出的白气在风里散得极快,显然也感受到了前方的人气,不再像前两日那样紧绷着脊背。亚欧抬手摸了摸棕毛的脖子,指尖能触到它温热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渐渐平稳——这三天,他们几乎是昼夜兼程,白天在荒原上赶路,晚上就靠着篝火蜷缩在帐篷里,连圣力都不敢轻易动用,怕引来荒原上游荡的邪祟余孽。
“前面就是落沙城了?”莱昂骑着白马赶了上来,他的白色披风上沾了不少沙尘,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原本一丝不苟的金发也乱了几缕,贴在额头上。他眯着眼睛往前看,远处低矮的土黄色建筑群像一块被揉皱的补丁,硬生生贴在广袤的戈壁上,和周围的黄沙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风里的烟火气指引,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座城。
艾拉也催马跟了上来,她把深褐色的斗篷拉得更紧了些,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她的目光比莱昂更锐利,很快就看清了那座城的细节:城墙是用夯土一层层砌起来的,高度还不到圣城城墙的一半,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和箭孔——有的箭孔里还插着半截生锈的断箭,箭羽早就被风吹烂了;有的刀痕深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像是被巨斧劈过。城墙顶端没有守卫,只有几个裹着破旧斗篷的人蹲在那里,手里拿着望远镜,时不时低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看打扮像是佣兵的哨探。
“应该是了。”艾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确定,“你看城门上方的木牌。”
顺着她指的方向,莱昂和亚欧终于看清,城门正上方挂着一块发黑的木牌,木板边缘已经开裂,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六个字——“佣兵之城·落沙城”。字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后来有人补过,“落沙城”三个字的笔画更粗,还溅上了几点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污渍。
“这地方……比边境的废弃驿站还破。”莱昂皱起了眉,语气里满是失望。他在圣城时,听老骑士说过“佣兵之城”的故事,以为是个像圣城一样繁华的地方,没想到竟是这般破败模样。他的目光扫过城门处的人群,眉头皱得更紧了——那里挤着十几个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个背着长弓的猎人,皮甲上沾着兽血,箭囊里的箭杆上刻着狼头标记;有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双手插在怀里,斗篷下摆露出半截匕首的刀柄,上面镶嵌着一颗暗绿色的宝石;还有个扛着巨斧的壮汉,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项链,每走一步,骷髅头就会碰撞着发出“咔哒”声。
最显眼的是他们腰间都挂着一块铁牌,铁牌形状各异,有的是圆形,有的是方形,上面刻着不同的纹路——艾拉之前在边境的守卫队见过,这是“佣兵徽章”,不同的纹路代表不同的佣兵团,没有徽章的人,连城门都进不去。
亚欧从怀里掏出格雷老人给的介绍信,信纸是用粗糙的草纸做的,经过三天的风吹,边缘已经卷了边,纸面也变得有些发黄。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格雷老人熟悉的笔迹,末尾还带着他标志性的小三角:“找‘老胡’,他会帮你们。”
卡伦骑士在他们出发前特意叮嘱过,老胡是落沙城的“活地图”,在城里开了一家叫“风沙酒馆”的铺子,不管是任务信息、人脉关系,还是避祸的地方,只要找他,基本都能解决。但卡伦也提醒过,老胡只认“规矩”,不看身份——哪怕是骑士团的人,要是坏了他的规矩,也一样会被赶出去,甚至可能被他卖给劫道者。
“我们先进城,找到风沙酒馆再说。”亚欧把信纸叠好,放回怀里,紧贴着艾拉送的狼头玉佩。玉佩的凉意透过信纸传过来,让他心里踏实了几分。他催了催棕毛,跟着人流往城门走,莱昂和艾拉也赶紧跟上,两人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这些佣兵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像草原上的狼,随时会扑上来咬一口。
刚走到城门口,一股混杂着多种气味的热浪就扑面而来:麦酒的酸味、烤肉的焦香、牲畜的粪味,还有人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落沙城气息”,和圣城清新的檀香、金属味截然不同,让习惯了圣城干净空气的莱昂忍不住皱了皱眉,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城门旁边摆着几个摊位,一个穿着破烂麻布衣服的商贩正站在摊位后,手里举着一叠黄纸,大声叫卖着:“驱邪符!驱邪符!黑松林的邪祟都能挡!十个银币一张,买两张送一张!”亚欧扫了一眼那些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连最基础的驱邪符文都算不上,显然是骗人的——但还是有几个佣兵围了过去,讨价还价着买了几张,塞进怀里。
“骑士老爷,要不要买张符?”商贩注意到了亚欧他们,眼睛一亮,赶紧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张驱邪符,“你们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落沙城吧?城外的枯骨滩最近不太平,有邪祟出没,买张符保平安!”
艾拉上前一步,挡住了商贩的手,语气冷淡:“不用了,我们自己有驱邪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身上的驱邪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商贩的眼神变了变——他显然认出了这是真正的驱邪武器,脸上的热情瞬间褪去,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去招呼其他佣兵了。
莱昂看着商贩的背影,小声对艾拉说:“你刚才太凶了,万一他在城里给我们使绊子怎么办?”
“在落沙城,软柿子才会被欺负。”艾拉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过周围,“你没看到他刚才的眼神吗?要是我们买了他的符,他就会知道我们是新人,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来骗我们的钱,甚至抢我们的东西。”
莱昂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他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扛巨斧的壮汉,正和两个佣兵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身上的骑士铠甲,眼神里满是嘲讽。
“哟,这不是骑士老爷吗?怎么来落沙城了?”壮汉粗声粗气地说,手里的巨斧往地上一顿,“这里可没有圣坛给你们祈祷,也没有教义给你们讲——在这里,只有金币和拳头管用。”
另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佣兵也跟着笑:“说不定是来体验生活的?要不要哥哥带你们去逛逛‘快活巷’?那里的姑娘可比圣城的修女有意思多了。”
莱昂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握紧剑柄,就要上前理论,却被亚欧一把拉住了。“别冲动。”亚欧的声音很冷静,“我们是来历练的,不是来吵架的。在这里,和他们起冲突,只会给我们惹麻烦。”
莱昂咬了咬牙,看着壮汉挑衅的眼神,最终还是松开了剑柄。他知道亚欧说得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没有任何依靠,一旦动手,就算打赢了,也会引来更多佣兵的围攻——落沙城的规矩里,“抱团欺负新人”是默认的法则。
壮汉见他们不敢反驳,笑得更得意了,对着身边的佣兵说了句什么,几人又嘲讽了几句,才转身走进城里。艾拉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对亚欧和莱昂说:“我们小心点,这些人可能是‘黑骨佣兵团’的,据说他们最喜欢抢新人的任务和报酬。”
亚欧点点头,三人不再停留,赶紧跟着人流进了城。城里的街道比城门处更拥挤,全是土路,风一吹,就会扬起漫天沙尘,打在脸上有些疼。路边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有的房子门口挂着“铁匠铺”“杂货店”的木牌,有的则连牌子都没有,只在门口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样武器,显然是临时的摊位。
他们按照路人的指引,往城中心走——风沙酒馆在落沙城的中心,是最显眼的建筑之一。走了大约一刻钟,他们终于看到了酒馆的招牌:一块用黑铁做的牌子,上面刻着“风沙酒馆”四个大字,铁牌边缘挂着几个铜铃,风一吹就会发出“叮铃”声。
酒馆的门是用厚厚的橡木做的,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铜钉,铜钉已经生锈,呈现出一种暗红色。门帘是用一张破旧的兽皮做的,上面还留着几道爪痕,像是被狼抓过。亚欧伸手掀开兽皮门帘,一股浓郁的麦酒味瞬间涌了出来,还夹杂着烟草味和汗味,差点让他呛咳起来。
酒馆里面比外面更热闹,十几张木桌几乎坐满了人,有的佣兵在大声争吵着什么,桌子上扔着几张羊皮纸,显然是在为任务报酬争执;有的在赌骰子,骰子落在陶碗里发出“哗啦啦”的声;还有个佣兵趴在桌子上睡觉,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嘴角还流着口水,显然是喝多了。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留着满脸络腮胡,胡子里还沾着麦酒的泡沫。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皮背心,露出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腕,疤痕颜色很深,像是被刀砍过,已经有些年头了。他正低着头擦酒杯,动作很熟练,手里的布巾在酒杯内壁转了一圈,就能把酒杯擦得锃亮。
“你们是找老胡?”男人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却异常清晰,盖过了酒馆里的嘈杂声。
亚欧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他赶紧走上前,从怀里掏出格雷的介绍信,递了过去:“是的,我们是格雷老人介绍来的。”
老胡接过介绍信,只用眼角扫了一眼,就认出了格雷的笔迹——他和格雷认识几十年了,当年格雷跟着阿勒克团长在边境时,还找他买过情报。他把介绍信扔在吧台上,从抽屉里拿出三块黑色的铁牌,放在吧台上,推到亚欧他们面前:“临时佣兵徽章,没有这个,没人会给你们任务,也没人会卖东西给你们。”
亚欧拿起一块铁牌,铁牌是用普通的黑铁做的,边缘还有未打磨的毛刺,上面没有任何纹路——这是落沙城最低级的徽章,代表“无团佣兵”,只能接一些简单的任务,还容易被其他佣兵团欺负。他把铁牌挂在脖子上,紧贴着狼头玉佩,冰凉的铁牌和温热的玉佩贴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触感。莱昂把铁牌别在剑鞘上,艾拉则把铁牌藏进了斗篷的内袋里,只露出一点边缘。
“落沙城的规矩,我得跟你们说清楚。”老胡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小,却很亮,像鹰隼一样,能看透人的心思,“第一,任务只看报酬,不问缘由——不管是护送商队,还是清理邪祟,只要给钱,就不能挑三拣四;第二,别多管闲事——就算看到有人被抢、被杀,只要不惹到你头上,就别插手,否则死了没人埋;第三,拿到报酬就走——别在城里逗留,更别惹不该惹的人,比如‘黑骨佣兵团’的人,还有城主的卫队。”
他顿了顿,拿起吧台上的麦酒,喝了一口,又补充道:“上个月有个新人,看到‘黑骨佣兵团’的人抢商贩的钱,多管了一句,结果当天晚上就被扔去了城外的沙蝎窝,第二天只找到一堆骨头。”
莱昂听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剑鞘上的铁牌,突然觉得这徽章有些沉重。艾拉却很平静,她早就听说过落沙城的残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在这里,人命比草还贱,规矩比天还大。
“我们想找关于黑松林邪祟的任务。”艾拉突然开口,眼神坚定地看着老胡,“格雷老人说,黑松林的空间裂缝快松动了,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邪祟的信息。”
老胡擦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艾拉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他放下酒杯,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羊皮纸,放在吧台上,羊皮纸边缘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渍。“黑松林的任务没人敢接。”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上个月有个叫‘猎影佣兵团’的队伍,接了个去黑松林查邪祟的任务,十个人去,最后只回来一个人,还疯了,嘴里一直喊‘黑影吃人’,没过两天就被城主的卫队抓去,说是‘邪祟携带者’,直接烧死了。”
亚欧拿起羊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黑松林的简易地图,标记着几个邪祟出没的地点,旁边还有几行潦草的字迹,写着“黑影有红瞳,能吸圣力”,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那个疯了的佣兵写的。他心里一沉,看来黑松林的邪祟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
“最近有没有安全点的任务?”亚欧把羊皮纸叠好,放回怀里,“我们刚到落沙城,需要先熟悉这里的规则,也需要报酬来准备后续的行动。”
老胡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羊皮纸,放在他们面前:“有个护送任务,去西边的红石镇,护送一个商队,报酬五十个金币,商队首领叫罗克,现在就在城外的营地等着,正午准时出发。”
莱昂拿起羊皮纸,扫了一眼上面的任务信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五十个金币?太少了吧!我们在骑士团,一个月的津贴都有二十个金币,护送商队这种小事,竟然只给五十个金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拉打断了:“落沙城不是骑士团。”艾拉的声音很冷静,“在这里,普通佣兵做一个月的任务,也赚不到十个金币,五十个金币已经够一个佣兵活三个月了。而且这个任务很安全,红石镇离落沙城只有半天的路程,路上只有枯骨滩可能有劫道者,以我们的实力,应该能应付。”
莱昂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看到亚欧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艾拉的说法。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从小在贵族家庭长大,从来没为钱发过愁,现在却要为五十个金币去做护送任务,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亚欧拿起羊皮纸,仔细看了一遍,突然注意到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很淡,像是后来加上去的:“商队携带‘特殊货物’,需全程保护,不得私自查看。”
“特殊货物是什么?”亚欧抬头问老胡,眼神里带着疑惑。
老胡喝了一口麦酒,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门口:“不该问的别问,这是落沙城的规矩——佣兵只需要保护货物,不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罗克的商队正午出发,你们要是想去,现在就去城外的营地,晚了就没位置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亚欧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把羊皮纸叠好,放进怀里:“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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