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甘做跟班(2/2)

不多时,一个伙计端着红漆托盘轻叩而入。他默不作声地将四碟点心:沙琪玛、蜜渍金桔、椒盐杏仁、瓜子在炕桌上摆开,又利落地抖开两床浆洗得挺括硬实的被褥铺好。

常三爷满意地歪在炕上,拈起一颗蜜渍金桔丢入口中,含糊道:“成,先润润嗓子。”

他正啜着茶,拈着点心,那伙计又端着个铜盘进来了:“常三爷,七爷刚歇下,怕是要睡到日头偏西了。”

伙计说着,将沉甸甸的铜烟盘往炕桌中央一墩,“您也松快松快?”

话音未落,常三爷已一把抢过烟枪,猴急般拧开烟膏盒。暗褐的烟膏在灯火下泛着诡异幽光,他指甲挑出蚕豆大的一团,置于烟枪斗上,就着灯火“滋滋”烤软。喉结剧烈滚动,贪婪地深吸两口浓烟,整个人便如烂泥般瘫陷进锦缎靠枕里。

日头西沉,天边泛起蟹壳青时,七哥才穿戴齐整,神清气爽地跨出房门。他“啪啪”拍了两下手掌,不一会儿,来福匆匆上前候着,“小三子走了没?”

“回七爷的话,”来福应声趋近,“他抽了几口“马蹄土”,到这会子也没挪窝呢。”

七爷听罢嗤笑出声:“呵,眼皮子浅,没见识过好玩意儿!也难怪家里头都容不下了,上哪儿开这洋荤去?得了,捎上他吧。走着!”

常三爷这便算蹭上了饭局,跟着家仆出了门。叫了四辆人力车,局促地跟在七哥那辆乌黑锃亮、黄铜饰件耀目的进口厢式马车后头,直奔广和居。

他缩在人力车斗里,眼睛却死死黏在前头那辆洋马车上,心头滚烫。这可是老毛子地界来的稀罕货,比老式马车不知宽敞舒适多少!听说装着胶皮轱辘,底下还有弹簧,坐上去稳当得跟平地似的,一点不颠簸。

这才叫真排场!那车身漆黑锃亮,光可鉴人,黄铜鎏金的配饰在日头下明晃晃地扎眼。这才是爷该有的气派!哪像自己,只能跟佣人似的,窝在那破人力车上。

这年头的人力车,也就省个脚力罢了,坐上去跟受刑没两样。木轮子包着铁皮,碾在坑洼不平的黄土路上,能把人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既没个棚子遮风挡雨,又得吃那漫天扬尘,正应了那句老话:“无雨半尺土,下雨一身泥。”

常三爷方才还沉浸在“马蹄土”带来的飘然快活里,这一路颠簸下来,药劲儿早被抖搂得干干净净。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刚下车,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扶着墙根吐了个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直起腰,就听见不远处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他扭头一望,只见一队人马正热热闹闹地朝着广和居过来。

前头吹吹打打开道,后头两个精壮小厮,肩上稳稳扛着两顶小轿。不,细看竟是两个盛装打扮的姑娘!原来是“金家班”的台柱子被请出来陪席了。

七哥背着手,下巴微扬,得意地用扇子朝那队伍一撇:“瞅见没?那班主原先咬死了牙关,说这俩角儿绝不出来陪客。嘿,爷一张银票拍他桌上,这不,乖乖给爷抬出来了?”

“那是!七爷您是谁啊?风流倜傥赛潘安,出手又这般海量,哪个姑娘见了不心痒痒?”常三爷赶忙凑上前,佝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马屁拍得又响又及时。

“哈哈!你小子这张嘴会哄人!”七哥被捧得通体舒泰,手掌重重拍在常三爷肩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好好跟着爷,亏待不了你!”说罢昂首阔步转身上楼,顺口丢下一句:“底下伺候的,挨个儿打赏!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