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荷风送暖故人归 (下)共生卷里留余温(1/2)
那天下午的阳光,带着荷风的暖,把画室的窗棂染成了浅金色。妮妮和阿哲把沈书言扶进画室时,他的竹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响,像在数着这段迟来的归途。王婶听说后,踩着碎步赶来,竹篮里盛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粥上漂着几粒圆润的莲子,是她今早从荷塘摘的,“书言啊,趁热喝,养身子。”她把粥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看着沈书言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犯过糊涂?知错能改,就不算晚。”
张爷爷也拄着拐杖来了,他的拐杖头包着铜,敲在地上格外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书言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像在传递着什么。“老槐树活了几十年,啥风雨没见过?”他望着窗外的槐影,“枝桠断了能再发,人心迷了能再醒,这就是日子。”说完,他对着妮妮和阿哲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嘱托——日子是往前过的,该放的,总要放。
沈书言在画室旁的小房间住了下来。那房间原是堆放画具的,阿哲特意清扫出来,糊了新的窗纸,窗台上摆了盆从荷塘掐来的睡莲,粉白的花瓣在晨光里轻轻颤,像给这沉寂的角落添了点活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眉头却不像从前那样皱着,安安静静的,像个累极了的孩子。偶尔清醒时,他会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看着妮妮和阿哲在院子里忙活——阿哲在给槐木牌打磨边缘,砂布蹭过木面的“沙沙”声格外匀;妮妮在画案上补画荷景,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像春蚕噬叶。
镇上的孩子们放学路过,会凑在窗边看他,叽叽喳喳地问:“沈先生,你还教我们画梅花吗?”沈书言便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虽哑,却带着耐心:“梅花要留着傲骨,笔尖得藏着劲,像这样……”他会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虚虚地画几笔,那姿态里,竟有了几分当年陈先生教画时的从容。只是画到一半,他总会停下来,望着妮妮笔下的荷,眼神里有羡慕,也有遗憾,像在说:若是当年,我也能这样沉下心,该多好。
妮妮的心,像被荷风慢慢吹软的纸。她渐渐放下了那些盘桓多年的芥蒂,发现现在的沈书言,没了当年的浮躁和虚荣,眉眼间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平和与沧桑,像被雨水洗过的旧木,露出温润的底色。她会端着熬好的药碗走进他的房间,药香里混着点蜜味,是她特意加的,“不那么苦。”他接过碗时,指尖的颤抖蹭过她的手背,像片落叶划过水面,轻得让人心颤。
偶尔,他们也会聊起当年学画的趣事。沈书言说,他第一次画荷,把荷叶画成了圆饼,被陈先生用戒尺敲了手心;妮妮说,她总把槐花瓣画得太肥,像团棉花,是沈书言偷偷塞给她一片真花瓣,让她照着描。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碎温暖,像沉在水底的珍珠,被轻轻捞起时,依旧闪着光。只是谁也没提那幅《槐荷图》,没提那些争执与伤害,像默契地给过往留了片留白,不必填满,也不必深究。
阿哲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某个降温的清晨,给沈书言的房间添了床厚被子,被面是王婶织的槐花纹,暖得像晒过太阳;在沈书言难得清醒的午后,搬张竹凳坐在他对面,摆开棋盘,“来一局?”棋子落在木盘上的“嗒”声,混着窗外的蝉鸣,成了最安稳的背景音。他会和沈书言说镇上的变化:李叔的孙子会笑了,王婶的槐花糕又添了新花样,张爷爷的灯笼铺来了城里的客人……絮絮叨叨的,像在说给一个久违的朋友听。他明白,妮妮不是原谅了沈书言的过错,而是选择了放下——放下不是遗忘,是让过往不再绊住前行的脚,这是她的善良,也是她的成长。
半个月后,沈书言的精神竟好了些,能在院子里慢慢走几步了。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银票,那是他最后的积蓄。“阿哲,帮我个忙。”他的声音依旧轻,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买块上好的槐木,我想刻块木牌,给‘共生卷’留个念想。”阿哲没有拒绝,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镇上的木料铺,选了块纹理细密的老槐木,带着清冽的香,“这块好,能存住岁月。”
沈书言刻木牌时,手很抖,像秋风里的槐叶,每一刀都要停很久,才能落下。阿哲坐在旁边,给他递刻刀,磨木屑,像当年陪妮妮刻第一块“岁安”木牌时那样耐心。木牌上的纹样,是他夜里在灯下画的:一棵老槐树,枝桠遒劲,缀满了雪白的花;一棵荷木,临水而立,叶阔花妍;还有一棵小小的梅树,依偎在旁,枝头顶着几点嫣红。三棵树的根在土里缠缠绕绕,枝叶在风里交叠,像在诉说着什么。
“这代表着咱们三个。”沈书言的指尖拂过木牌上的纹路,眼里有泪光闪动,“虽然有过纠葛,有过伤害,但终究……都在岁月里留下了痕迹,也算另一种‘共生’。”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木牌里的魂,“当年我不懂,共生不是争抢,是各自扎根,彼此守望。”
木牌刻好那天,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棂落在木牌上,把槐木的纹理照得像流淌的河。沈书言让妮妮打开枣木盒,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木牌放进去——它刚好嵌在枫雪木牌和梅槐拓片之间,槐木的暖、枫木的沉、墨色的润,在樟香里融成了一片。“这样,我的故事,也算是真正走进了‘共生卷’里。”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可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木盒的边缘,像给这段时光盖了个温柔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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