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荷风织就岁月诗(下)冬雪覆田待春声(1/2)

入秋的风掠过荷塘时,总带着种被揉碎的凉。满塘荷叶早已褪去盛夏的碧色,大半蜷成赭黄,像被时光烫出的褶皱,却偏有几朵迟开的荷花,在枯茎间擎着粉白的瓣,瓣尖洇着点胭脂红,像舍不得擦去的唇印,在风里轻轻摇曳,把最后一缕清芬散进凉丝丝的空气里——那是夏天遗落的吻,带着未褪尽的暖。

妮妮和阿哲坐在荷叶船上。船是去年那艘,槐木底板被水泡得愈发沉郁,边缘缠的浅黄麻绳是王婶前日新换的,说秋风硬,这样能抗住浪。妮妮的画本摊在膝头,素白的纸上已勾出残荷的轮廓,墨线轻浅,像怕惊扰了水面的静。阿哲握着槐木桨,桨叶入水时带起细碎的涟漪,漂着几片枯荷叶,像一封封写满絮语的旧信,正往远处荡。

“你看这残荷。”阿哲的桨顿在水面,指着不远处半沉的荷叶——叶心已烂了个洞,却仍有半圈嫩碧守在边缘,梗子歪歪扭扭扎在水里,像位不肯折腰的老者。“败了也藏着股劲,”他的声音混着水声,带着沉郁的暖,“像咱们走过的日子,甜过蜜,也涩过茶,却都攒着股韧劲儿,把暖酿成了陈酒。”

妮妮低头调颜料,赭石兑了点藤黄,刚好是枯荷的颜色。她没有急着落笔,先在画纸边缘试了试,笔尖扫过,留下道斑驳的痕,像被风揉旧的记忆。“我要在叶心留块绿,”她忽然抬眼,眸子里映着水面的光,“哪怕只有指尖大,也算给夏天留个尾巴。”提笔落下时,半枯的荷叶边缘卷得厉害,像被揉皱的绢,却在最中心晕开抹鲜嫩的绿,旁边添了只红蜻蜓,翅膀半敛着,尾尖轻触荷梗,像在与夏天郑重作别。

船行到荷塘中央,水草在船底“沙沙”私语。妮妮忽然指着水下,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被阳光照得隐约可见:“那是什么?”阿哲俯身看去,水不深,能看见淤里埋着个木牌,槐木在水里泡得发乌,边角却仍透着熟悉的纹路。他伸手捞起时,木牌带着水的凉,蹭得指尖发麻——上面刻着“小石头”三个字,还有朵歪歪扭扭的槐花,是去年孩子们划船时失手掉的,当时找了许久都没见踪影。

“还能看清呢。”妮妮掏出帕子,轻轻擦去木牌上的泥,刻痕里的绿颜料被水泡得淡了,却依旧透着点鲜活,像夏天从未真正走远。她把木牌举到阳光下,槐木的纹路在光里格外清晰,“咱们把它晾干了放进木盒吧,就当是夏天留下的念想,带着水的凉,也带着孩子们的笑。”

阿哲点头,把木牌搁在船板上,用片大荷叶盖着。荷叶上的水珠滴在木牌上,顺着刻痕往下流,像给字描了道银边。“明年夏天,”他重新划桨,船慢慢往回漂,“给孩子们刻新的木牌,比这个再大些,刻上莲蓬和蜻蜓,让他们的故事跟着荷塘的荷,一年年抽芽、开花,永远续下去。”

回到岸边时,柳树下的石桌上已摆好了物件。张爷爷坐在竹椅上,手里摇着那把绣荷的蒲扇,扇面上的颜料被风吹得淡了,却更显温润;王婶正把件披风往石桌上铺,淡绿的粗布面,上面绣着迟开的荷花,针脚里还嵌着点槐花粉,是她特意掺在丝线里的,说这样能带着春的暖。

“天凉了,早晚划船得添件衣裳。”王婶把披风往妮妮身上裹,领口的羊毛边蹭得她脖颈发痒,“这荷纹是照着今早的花绣的,你瞧这瓣尖的红,像不像被霜吻过?”披风很长,能盖到膝盖,裹在身上暖烘烘的,混着王婶身上的皂角香,让人想起小时候母亲缝的棉袄,针脚里全是疼惜。

张爷爷递过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透着干荷叶的清苦香:“这是晒干的荷叶和莲蓬,李嫂帮着收的,说留着冬天烤火时用——把红薯埋在炭里,外面裹层荷叶,烤出来的甜里带着荷的香,比单烤的多了层韵。”他打开布包,荷叶已褪成浅黄,却依旧完整,莲蓬的壳硬得像木头,里面的莲子干缩成深褐,像颗颗沉淀的星。

妮妮摸着披风上的荷纹,暖意从肩头漫到心底,像被阳光抱着:“谢谢张爷爷,谢谢王婶,你们总把我们当孩子疼。”阿哲把捞上来的木牌递给张爷爷,老人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这孩子的手艺见长啊,去年刻的花瓣还歪歪扭扭,现在瞧着,倒有了点风骨。”他把木牌还给阿哲,“该放进木盒,‘共生卷’里就该有这些细碎的念想,有笑有闹,有丢有捡,才显得日子真实,像这荷塘的水,看着静,底下全是活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