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轻轻的告别与感谢 中)相遇是照亮彼此的光(1/2)

所以啊,此生尽兴吧——爱自己的明媚,也爱自己的破碎。就像你轻轻来过,我轻轻爱过,不必留痕,只要彼此曾在对方的生命里,亮过一瞬,就够了。

妮妮小姐对这份温柔的感悟愈发深刻,是在林叔决定离开小城,回到乡下老家的那个清晨。

那天的雾很轻,像一层薄薄的纱,蒙在小城的巷弄里。工作室门口的老槐树,枝条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淡墨。妮妮推开工作室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起了落在槐树枝头的几只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穿过薄雾,消失在巷口的方向。

她像往常一样,先烧上一壶水,准备泡些桂花茶。水在壶里“咕嘟咕嘟”地响着,冒出细小的气泡,像是在诉说着清晨的秘密。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轻轻摇晃起来,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急促,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

妮妮抬起头,就看到了林叔。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却依旧熨烫得平整。背上的旧帆布包,带子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细密的针脚,显然是缝补过多次。他的头发比刚来时更白了些,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霜,却梳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

只是今天,林叔的脚步似乎比往常沉重了些,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

“林叔,早啊。”妮妮笑着打招呼,给壶里续了些水,“今天的雾真大,您路上没着凉吧?”

林叔走进来,把帆布包放在靠窗的木桌上,帆布包与桌面接触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里面装着比往常更重的东西。他在藤椅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妮妮,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水开了,壶盖被蒸汽顶得“当当”作响。妮妮走过去关掉火,把热水倒进保温瓶里,蒸汽在她眼前氤氲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转过身,看着林叔,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您说吧,林叔。”她在林叔对面的藤椅上坐下,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温水。

林叔端起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我打算……离开小城,回乡下老家了。”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妮妮的心上,却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把老槐树的影子晕染得愈发模糊,像是要把所有的回忆都藏进那片朦胧里。

林叔看着她惊讶的神情,脸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我弟弟在老家种了一片果园,前阵子摔了一跤,伤了腿,地里的活计没人打理。我是家里的老大,总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撑着。”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像是透过薄雾看到了故乡的田野,“再说,年纪大了,也总想着回去看看。那里的油菜花快开了,我想回去画一画。”

妮妮这才缓过神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想起林叔刚来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背着这个旧帆布包,站在工作室门口,有些局促地问:“请问,这里是‘小雏菊与风’插画工作室吗?我看到招聘启事,想来学画画。”

那时的林叔,眼里带着一丝忐忑,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期待,像个第一次走进学堂的孩子。妮妮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是啊,快进来吧,我们这里欢迎所有喜欢画画的人。”

从那天起,林叔就成了工作室最早的学员,也是最勤勉的一个。不管刮风下雨,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工作室,早上第一个来,傍晚最后一个走。他的帆布包里,永远装着那套用了十几年的油画颜料,锡管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不清,却被他擦拭得干干净净。每次打开颜料盒,那股淡淡的松节油气味,就会在工作室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安心。

林叔的画里,永远都是乡村的记忆。

他画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那片花海一望无际,像铺在大地上的金色绸缎,风一吹,就泛起层层波浪。花田里有几个戴着草帽的农人,正在弯腰劳作,他们的身影在花海中若隐若现,像是被金色淹没的音符。天空是湛蓝色的,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阳光洒在花海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他画傍晚冒着炊烟的农舍。白墙黑瓦的小屋,坐落在绿树环绕的山脚下,屋顶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的炊烟,像一条白色的丝带,在晚风中轻轻飘荡。屋前的场院里,晒着金黄的稻谷,几只鸡在旁边悠闲地踱步。远处的田埂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正在奔跑,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身后跟着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他画田埂上追逐蝴蝶的孩童。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花布衫,提着竹篮,在田埂上奔跑。篮子里装着刚采的野花,有红的,黄的,紫的,像是把春天都装进了篮子里。一只彩色的蝴蝶停在一朵蒲公英上,小姑娘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美丽的翅膀。田埂边的小溪里,几只鸭子在悠闲地游水,“嘎嘎”地叫着,像是在为她们加油。

每次画这些的时候,林叔的眼里都会闪着温柔的光,仿佛那些记忆就藏在他的画笔里,一触即发。他常说:“年轻的时候为了生计,在城里奔波了一辈子,修过自行车,摆过地摊,开过小卖部,什么苦都吃过。那时候啊,心里装着的全是柴米油盐,哪有功夫想什么故乡不故乡的。”

他会停下画笔,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继续说:“退休后,突然就闲下来了,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一天在巷子里散步,看到你们工作室的招聘启事,上面写着‘用画笔记录生活的美好’,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不就是我一直想做的吗?把那些藏在心底的风景,都画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满足,“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毫不犹豫地就报了名。在这里,我重新拿起画笔,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风景,就像春天的种子,一点点在画纸上发芽,开花。”

林叔不仅画风景,也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妮妮和其他学员听。

有一次,他画了一幅《外婆的菜园》。画框里,一方小小的菜园被竹篱笆围着,篱笆上爬满了绿色的牵牛花,紫的,蓝的,开得热热闹闹。菜园里,绿油油的青菜像整齐的士兵,站在田垄上;红彤彤的番茄挂在枝头,像一盏盏小灯笼;黄瓜架上,吊着几根翠绿的黄瓜,身上还带着细细的绒毛。菜园的角落里,有一口老井,井边放着一个木桶,桶绳上结着厚厚的茧子,像是诉说着岁月的悠长。

而菜园中央,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弯着腰,摘着架上的黄瓜。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笑得格外慈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蓝布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林叔站在画前,久久地凝视着,像是在透过画纸,看着遥远的过去。学员们围在旁边,轻声赞叹着画里的生机与温暖。

“这是我外婆。”林叔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怀念,“她一辈子都在乡下种菜园,那菜园不大,却什么都有。春天有韭菜、菠菜,夏天有黄瓜、番茄,秋天有萝卜、白菜,冬天有菠菜、大蒜。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她在菜园里转,她摘菜,我就在旁边玩泥巴,饿了就摘个番茄吃,酸溜溜的,却特别爽口;渴了就喝口井里的凉水,清冽冽的,带着点甜味。”

他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却很快又笑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后来外婆走了,菜园也荒了,篱笆倒了,井也填了。可每次想起她,想起那个菜园,心里还是暖暖的。还好有画画,能让我把外婆和菜园,都永远留在画里,就像她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工作室的学员们都很喜欢林叔,不仅因为他画得好,更因为他像爷爷一样,总能在大家遇到困难时,给出最温暖的鼓励。

有个叫小宇的学员,是个刚高中毕业的男孩。高考失利后,他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每天低着头,不说话,画的画也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乌云笼罩着的天空。他画的树是枯萎的,画的花是凋谢的,画的太阳是被乌云遮住的,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林叔看出了他的心事。有一天,他特意把小宇叫到身边,让他看着自己画画。林叔当时正在画一幅油菜花田,金色的颜料在画纸上铺开,像一片阳光流淌的海洋。

“你看,这油菜花,刚种下去的时候,只是一粒小小的种子,埋在土里,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发芽。”林叔拿着画笔,在画纸上轻轻涂抹,“可它不管这些,就是拼命地往下扎根,往上生长,经历风吹雨打,最后才能开出这么灿烂的花。”

小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叔放下画笔,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和:“我年轻时也高考失利过,那时觉得天都塌了,觉得这辈子都完了。后来去工厂当工人,每天在流水线上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累得倒头就睡。可心里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喊,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拿起一支画笔,递给小宇:“我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画画,没钱买颜料,就用别人剩下的;没时间画画,就半夜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画。虽然日子很苦,但每次拿起画笔,心里就觉得亮堂。你看,我现在不也能画出自己喜欢的画吗?”

“人生就像画画,”林叔指着画纸上的油菜花田,“有时候会画错线条,有时候会选错颜色,有时候甚至会把整幅画都涂得乱七八糟。但只要你不放弃,总能想办法修改过来,或者换一张纸重新画,总能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高考失利只是人生里的一笔错画,不是整幅画的结束,更不是人生的终点。”

小宇看着林叔笔下渐渐成型的油菜花田,那片金色的花海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点点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他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有了光,轻声问:“林叔,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满满的肯定,“你看这花,它们不跟牡丹比娇艳,不跟玫瑰比芬芳,就安安静静地开在田野里,把自己的金色献给春天。你也一样,不必跟别人比,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用心去做,就能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从那以后,小宇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跟着林叔画乡村风景,画里渐渐出现了阳光,出现了绿色,出现了笑容。他画林叔笔下的油菜花田,画里的花比林叔画的更灿烂;他画农舍的炊烟,画里的炊烟带着彩色的光晕;他画追逐蝴蝶的孩童,画里的孩童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后来,小宇考上了一所美术院校,虽然不是名牌大学,却是他最喜欢的专业。临走前,他给林叔画了一幅肖像。画里的林叔坐在画架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拿着画笔,正专注地看着画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给他的银发镀上了一层金边,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眼里闪着光,像一颗温暖的老星星,在夜空中静静闪烁。

“林叔,谢谢您。”小宇把画交到林叔手里时,声音有些哽咽,“要不是您,我可能现在还在迷茫里打转。您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林叔捧着那幅画,眼里的泪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拍了拍小宇的肩膀,笑着说:“傻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有光,我只是帮你把它点亮了而已。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你的画笔能画出最美好的风景,你的心里能装下最温暖的阳光。”

可现在,这位像老星星一样温暖的林叔,却要离开这里了。

妮妮看着林叔,心里的不舍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她想起无数个清晨,林叔坐在窗边,安静画画的样子;想起他给学员们讲乡村故事时,眼里的光芒;想起他看到大家画的画有进步时,欣慰的笑容。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留下了林叔的痕迹,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节油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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