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正的明媚(下)创伤土壤里的繁花(1/2)
真正的明媚,从不是春日里被晨露吻得透亮的桃花肌——那种娇嫩像温室里的蝴蝶兰,风一吹就碎;也不是缀满珍珠翡翠的艳丽衣裳,那些珠光宝气像堆砌的泡沫,太阳一晒就化。它该是骤雨倾盆时,能稳稳接住情绪泛滥的自己,像山涧接纳奔涌的山洪,不慌不忙地让水流漫过石滩,再顺着沟壑淌向远方;是镜中浮现第一道褶皱时,能笑着用指腹摩挲那些纹路,说“这是岁月吻过的邮戳”,像老槐树珍视每一道年轮里藏着的四季故事;是面对心底结痂的创伤时,敢轻轻掀开那层薄痂,像农人翻开冻土,坦然迎向藏在深处的根须,哪怕会牵扯出细密的疼,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的养分渗进来。妮妮小姐彻底读懂这句话的深意,是在遇见小棠之后——那个揣着满心疮痍,却依旧朝着阳光拔节生长的女孩,像一株绽在断壁残垣上的波斯菊,以勇气为晨露,以热爱为沃土,在创伤的土壤里,浇灌出一片灼灼繁花,连风掠过都带着蜜意的香。
一、阴影里的小兽
小棠初到“拾光画社”那日,正是梅雨季的尾巴,天空飘着若有似无的毛毛细雨,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像撒了一层碎银。她穿一件洗得泛白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苍白,像没晒过太阳的瓷娃娃。帆布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她在画社门口徘徊了足足十分钟,手指反复绞着连帽衫的抽绳,绳结被揉得变了形,才像鼓足勇气的小兽,怯生生地探出头,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柳絮:“请问……这里可以学画画吗?”
妮妮小姐正坐在窗边调颜料,藤编的画架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雏菊,黄色的颜料刚挤在调色盘里,像一小团揉碎的阳光。她抬头望去,看见那个缩在阴影里的身影,像被雨水打蔫的小蒲公英,连忙放下画笔,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呀,快进来躲躲雨吧。”她伸手去邀,指尖的温度像春日里刚化开的雪,带着一丝柔软的暖意。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走进来,帆布鞋在门口的脚垫上蹭了又蹭,留下两个浅浅的湿印,像两只不安的小脚印。
画社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混合香气,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有洒满阳光的麦田,有飘着云朵的蓝天,还有抱着猫咪打盹的老人,每一幅都透着治愈的暖。小棠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画,又迅速低下头,像怕被人看穿心底的秘密。她在角落的藤椅上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拉链拉开又拉上,反复几次,才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画纸和一支快用完的铅笔。铅笔的笔杆被摩挲得发亮,她攥着笔,指节泛白,却迟迟没有落笔,只是盯着画纸中央的空白,像在面对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
阿哲端着一杯柠檬水从里屋出来,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缀满了星星。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小棠面前的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不用着急,慢慢画就好,画你心里最想讲的故事,哪怕只是一条线、一个点,都是好的。”小棠这才缓缓抬起头,帽檐滑落一点,露出一双浸着雾水的大眼睛,怯懦与不安像藤蔓一样缠在眼底,像受惊的小鹿,不知该躲向何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小声说:“我……我画得不好,而且我画的东西……很奇怪,别人都说看不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叶。
妮妮小姐走过去,在她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棉麻材质的裙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轻柔的风,吹动了画纸上的一角。“没有奇怪的画呀,”她拿起小棠的铅笔,在画纸边缘轻轻画了一个小太阳,“只要是从心里流出来的,都是最动人的诗。你看,有人喜欢画春天的花,有人喜欢画冬天的雪,也有人喜欢画藏在心底的小情绪,这些都值得被画下来。就像你现在心里的不安,也是很珍贵的感受呀。”
小棠看着那个小小的太阳,眼里的雾水似乎淡了一点。她攥着铅笔,犹豫了许久,终于在画纸中央落下第一笔。铅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窗棂上。她画得很快,线条有些凌乱,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很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森林出现在画纸上——树木的枝干扭曲着,像被狂风撕扯过的绸缎,又像无声的嘶吼,在寂静里翻涌。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尖锐的枝桠刺向天空,像要把阴沉的天幕戳破。树下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画面,肩膀微微耸起,像在哭泣,又像在发抖。孤独像墨汁一样,从画纸里漫出来,裹住了整个角落,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妮妮小姐看着这幅画,心像被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能触到小棠心里的痛——那片黑森林,是她困住自己的牢笼,是无人能懂的绝望;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她自己,缩在黑暗里,不敢抬头,不敢呼救。画社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像在为画里的孤独伴奏。
画完后,小棠猛地把画纸揉成一团,手臂扬起,就要往垃圾桶里扔,却被妮妮小姐轻轻按住。“别丢,”妮妮小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纸,褶皱像岁月留下的痕迹,横七竖八地刻在上面,“小棠,你看,这画里有你的心跳,有你的呼吸,是你藏在心底的悄悄话。我们不用怕这些画,也不用逃开这些感受,把它们画出来,就是踏向光明的第一步。就像你现在,敢把黑森林画出来,就已经很勇敢了。”
小棠的眼泪瞬间决堤,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把黑色的森林晕染得更沉了。“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她的声音哽咽着,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有一次他们摔碎了妈妈最喜欢的花瓶,碎片溅到我脚上,流了好多血,可他们都没看到,还在吵。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跟着妈妈生活。她总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和新的叔叔约会,很少陪我。有一次我发烧到39度,自己爬起来找退烧药,她却在朋友圈发和叔叔去看电影的照片。”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再后来,妈妈再婚了,那个叔叔对我不好,总说我是多余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碗,他就把我关在阳台,让我对着墙反省,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冻得直发抖,妈妈也没有来救我。我总觉得自己很没用,像个累赘,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人会在乎我。”
妮妮小姐轻轻抱住她,手掌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鸟。小棠的身体很僵硬,起初还在微微发抖,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把头埋在妮妮小姐的肩膀上,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尽情地哭着,把积压了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不是的,小棠,”妮妮小姐的声音很温柔,像春日里的微风,“你不是多余的,也不是累赘,你是落在人间的星星,只是暂时被乌云遮住了光。你的疼是真的,你的苦也是真的,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就像这片黑森林,看着很吓人,可只要我们敢走进去,总能找到那扇透着光的门。”
她拿起画笔,在森林的边缘画了一扇小小的木门,木门上刻着简单的花纹,门后漏出一缕淡淡的光,像破晓时的第一缕晨曦,温柔地洒在黑森林里。“你看,再黑的夜,也会有光偷偷钻进来。你的心里也有这样一扇门,只要你敢推开它,敢和过去的伤口对话,就能接住属于自己的阳光。”
小棠看着那扇门,眼泪渐渐止住了。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画纸上的光,小声说:“真的……会有光吗?”
“会有的,”妮妮小姐笑着说,“只要你愿意相信,只要你敢去寻找。”
二、画笔尖的微光
从那以后,小棠成了“拾光画社”的常客。每天晨光熹微时,她就背着帆布包出现在画社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她早起煮的小米粥。“我妈妈说,早上要吃点热的,”她把保温桶递给妮妮小姐,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我煮了一点,你们也尝尝。”
阿哲把粥倒进瓷碗里,小米粥冒着氤氲的热气,香气弥漫开来,像家里的味道。“小棠煮的粥真好吃,”阿哲竖起大拇指,“比外面早餐店卖的还香。”小棠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
她依旧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画画,只是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犹豫。她开始把心里的创伤一点点铺在画纸上——画爸爸妈妈吵架时摔碎的花瓶,碎片里映着她躲闪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画自己一个人在家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时钟的滴答声陪着她,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像一条冰冷的蛇;画被同学欺负时,落在身上的石子,和他们刺耳的嘲笑,“没人要的孩子”“野种”,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一次,她画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坐在阳台上,外面下着大雨,她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雨帘,脸上没有表情,像一尊雕塑。画的下方,她用很小的字写着:“妈妈,我好冷,你能来接我吗?”妮妮小姐看着这幅画,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她走过去,坐在小棠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小棠的手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拿出来,她转过头,眼里的雾水又涌了上来:“那天晚上,我在阳台待了三个小时,妈妈才回来。她看到我,只是说了一句‘怎么这么不懂事’,就再也没有理我。”
“小棠,”妮妮小姐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被人嘲笑过。”小棠愣住了,看着妮妮小姐,眼里满是疑惑。“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总爱在课本上涂涂画画,”妮妮小姐笑了笑,“有一次,我画了一幅画,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我觉得画得很好,就拿给同桌看。可他却笑着说‘画得真丑,像只鸡’,还把我的画撕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在别人面前画画了,把画笔藏在衣柜最深处,连看都不敢看。”
“那你后来怎么又开始画画了?”小棠好奇地问。
“因为我奶奶,”妮妮小姐的眼里泛起温柔的光,“她知道我喜欢画画,就给我买了新的画笔和画纸,还带我去院子里看小雏菊。她说‘花开花落是自己的事,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朝着阳光,就能开得好看。画画也是一样,只要你喜欢,就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后来,我就慢慢把画笔拿出来了,开始在画纸上画我喜欢的东西,画院子里的小雏菊,画天上的云朵,画奶奶的笑脸。”
小棠静静地听着,眼里的雾水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光。“妮妮姐姐,我也想画出心里的阳光,”她攥着画笔,认真地说,“我不想再被黑森林困住了。”
“会的,”妮妮小姐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一起努力。”
从那以后,小棠的画里渐渐有了变化。她开始在黑森林里画进萤火虫,小小的萤火虫提着黄色的小灯笼,照亮了脚下的路;在光秃秃的树上画上新芽,嫩绿的新芽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在孤独的身影旁画上手牵手的伙伴,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在森林里回荡。
有一天,小棠拿着一幅画跑过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妮妮姐姐,你看!”她把画纸递过去,语气里满是兴奋。画纸上是一片绚烂的花海,粉的、黄的、紫的、白的花交织在一起,像打翻了调色盘,又像彩虹落在了人间。花海中央,一个小女孩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暖阳,正拥抱着洒下来的光。小女孩的身边,有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还有一群小伙伴围着她,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心里的那扇门打开了!”小棠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我不再怕想起那些难过的事了,因为我知道,它们虽然扎疼了我,却也让我长出了铠甲。就像这些花,长在曾经贫瘠的土壤里,正是因为有了那些‘伤口’,才让我更懂珍惜阳光。”
妮妮小姐看着画里的花海,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小棠的画时,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森林,而现在,黑森林变成了花海,孤独的身影变成了被爱的女孩。她知道,小棠终于走出了阴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小棠,你真的很勇敢,”妮妮小姐笑着说,指尖拂过画纸上的花瓣,“敢直面心底的伤疤,敢和过去的痛苦握手言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真正的明媚,从不是没有伤口,而是伤口愈合后,能长出更坚韧的皮肤;不是没有痛苦,而是能把痛苦熬成养分,让自己长得更高。就像你画的花,开在创伤的土壤里,却比任何温室里的花,都要鲜艳,都要动人。”
小棠用力点头,眼里的光像雨后初晴的太阳,明亮又温暖:“妮妮姐姐,谢谢你和阿哲哥哥。以前我总觉得那些创伤是见不得人的秘密,像藏在床底的脏衣服,不敢拿出来,怕被人嫌弃,也怕自己面对。可现在我知道,创伤不是脏衣服,是成长给我的勋章,是让我更懂爱的礼物。就像你说的,真正的明媚,是敢把心底的伤口摊开,然后带着它们,活成更好的自己。”
阿哲端来两杯柠檬水,放在她们面前,笑着说:“小棠现在的画,就像小太阳一样,能暖到人的心里去。我觉得我们可以举办一个插画展,把小棠的画和其他学员的画一起展示出来,让更多人看到这些温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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