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槐香深处藏旧影 (上)陌生来信搅心湖(2/2)

“我母亲?”妮妮像被槐刺扎了下,猛地抬头,银簪从指尖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满室槐香里荡开涟漪,“不可能。我母亲从没提过沈书言,更没说过有这样一支簪子……”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去年刻木牌时的浅痕。母亲走得早,留下的东西不多,只有个旧木箱,里面是几件打满补丁的衣裳,一本磨破页脚的《女诫》,还有张她周岁时的照片,母亲抱着她,背景是片光秃秃的槐树林,那时她总以为,母亲的世界里只有柴米油盐,哪会认得什么画院的先生。

“会不会是……弄错了?”妮妮捡起银簪,簪身冰凉,贴在掌心像块化不开的雪,“也许是同名的人?我母亲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会认识沈书言这样的人?”

阿哲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枚银簪,对着光仔细看。簪身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槐”字,笔画刻得深,像是用尽了力气,边缘都有些变形。“这字,”他指尖划过那字,“和沈书言刻木牌的手法一样,用力太急,反而显得拙。”

他转身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个木盒,里面收着沈书言的旧物——半本日记,几支秃笔,还有张画稿,画的是株老槐树,树下坐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也握着什么细长的东西。阿哲把画稿展开,对着照片比了比,画里人影的旗袍领口,隐约能看到朵槐花胸针。

“你看这里。”阿哲指着画稿角落,那里有行小字,写着“槐娘赠簪,谢”,字迹被墨晕染了些,却依稀能辨认,“他日记里提过‘槐娘’,说‘欠她一支簪,欠她满院槐花’,当时以为是随口写的……”

妮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发疼。槐娘?母亲的小名,只有外婆偶尔提起过,说母亲生在槐花盛开的时节,落地时手里攥着片槐叶,外婆便叫她“槐丫头”。这个名字,除了家里人,谁会知道?

“不可能……”她摇着头,退了半步,后腰撞在画架上,颜料盒“哗啦”一声翻倒,靛蓝、赭石、藤黄混在一起,在素色画毡上晕开,像幅被揉乱的画,“我母亲是个普通妇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怎么会是画院里的‘槐娘’?怎么会认识沈书言?”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槐树枝桠在窗上晃出细碎的影,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敲。满室的槐香似乎也变了味,甜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涩,像那年苏晚寄来的梅干,初尝是酸,回味却泛着苦。

阿哲把画稿小心收好,弯腰去扶妮妮,指尖触到她的胳膊,滚烫得像揣了团火。“别急,”他声音放得很柔,像怕惊散了什么,“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书言的日记里还写过,‘槐娘爱穿月白旗袍,说像槐花的瓣’,你母亲……”

“我母亲只有一件蓝布褂子,洗得发白的那种。”妮妮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捏着那枚银簪,簪身的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里的烫,“她连旗袍是什么样都未必见过……这肯定是弄错了,肯定是……”

话没说完,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银簪上,顺着刻痕滑进“槐”字的凹槽里,像给那字镀了层水光。她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胡话,说母亲年轻时“俊得像槐花成了精”,说她“偷偷藏过支银闪闪的东西,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想来,那些话里藏着多少没说透的事?

阿哲捡起一支掉落的槐花瓣,轻轻放在妮妮手背上,花瓣的甜香混着她的泪,竟生出种说不清的滋味。“你母亲的木箱,还在吗?”他轻声问,“也许里面有答案。”

妮妮点点头,泪珠子掉得更急。那木箱被她收在储藏室最里面,裹着旧棉被,总觉得里面藏着母亲的温度,舍不得碰,此刻却像藏着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风穿过画室,吹得照片边角轻轻颤,照片里的沈书言望着身边的女人,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而那女人手里的银簪,正映着画院门口的槐花,亮得晃眼。妮妮看着那画面,忽然觉得,母亲藏在岁月里的模样,或许和这照片里的身影,有着她从未想过的重叠。

槐香依旧浓郁,却不再是纯粹的甜,混着点泪的咸,点着点疑的涩,在画室里漫开,像幅被打湿的画,晕开了层层叠叠的旧影。妮妮攥紧那枚银簪,指节泛白——她知道,有些被时光埋住的事,该被挖出来了,哪怕底下藏着再多意想不到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