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裂痕上的光(上):泼翻的月光(2/2)

“其实……”阿哲蹲在旁边,看着她补画,忽然开口,“上次修书架,碰湿你的《槐花落》,我后来偷偷用吹风机吹了半夜,又找了幅新宣纸,照着原样描了一遍,就是……没你画得有神。”

妮妮的笔尖顿了顿,颜料滴在叶尖,正好成了第二颗露珠。“在哪儿?”

“在……在储藏室的箱子里。”阿哲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怕你笑我画得丑,没敢给你看。”

风从窗外挤进来,掀动了画架上的画布,补好的那朵花苞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妮妮忽然觉得,那些被忽略的瞬间,其实都藏着阿哲的小心思——他修书架时特意留的通风缝,是怕她的画受潮;他钉挂钩时选的位置,总在她抬手就能够到的高度;甚至他工具箱里那把磨得发亮的小刻刀,刀刃弧度和她常用的画笔惊人地相似。

“那你还说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妮妮的语气里没了火气,反倒带了点促狭。

阿哲的耳朵红透了,像被夕阳烤过的番茄。“我那是……”他抓过旁边的抹布,胡乱擦了擦手上的颜料,“怕你嫌我笨,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

他站起身,从工具箱最底层翻出个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些碎颜料块——有她上次弄丢的群青,还有不小心摔碎的赭石,都被他一块块捡起来,磨成了粉,装在小玻璃瓶里,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妮妮的颜料”。

“我想着,等攒够了,给你做块新颜料。”他把木盒推到她面前,像献宝似的,“人家说,颜料掺了心意,画出来的画会更活。”

妮妮看着那些装在小玻璃瓶里的颜料粉,忽然鼻子一酸。她想起上次颜料盒摔碎时,自己蹲在地上哭,阿哲默默帮她捡碎片,手指被玻璃划了道口子,血流在蓝色颜料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雏菊,他却咧着嘴说“没事,这点血算啥”。

“傻样。”她拿起支画笔,蘸了点阿哲磨的群青,在花苞上方画了只小蝴蝶,翅膀半张着,像刚落在花上,“这还差不多。”

阿哲看着画里的蝴蝶,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前两天在旧货市场淘着个老画框,红木头的,上面雕着缠枝莲,配你这幅画正好!”他说着就要往外跑,被妮妮一把拉住。

“急什么,”她把画笔递给他,“帮我给蝴蝶翅膀加层闪粉,上次你说的‘夕阳光’,该用什么调?”

阿哲的眼睛亮了,接过画笔的手虽然还在抖,却稳了不少。“用金粉混点橙,再蘸点白,”他认真地说,“像把星星碾碎了撒上去。”

阳光穿过木窗,在画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推。妮妮看着阿哲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上沾了点金粉,在光里闪闪烁烁,像落了星子。她忽然明白,有些温柔从不用大声说,就像他手里的砂纸磨掉了莽撞的渍,他捡的颜料块藏着笨拙的在意,都在时光里,慢慢酿成了画里的暖。

画布上的雏菊丛里,那朵由黄斑改成的花苞格外显眼,旁边的蝴蝶翅膀闪着金橙的光,像带着整个秋天的暖,停在了最妥帖的地方。

(下):钉进时光里的糖

画补完时,夕阳已经爬上了窗台,把工作室染成了蜜色。妮妮把画挂在墙上,阿哲搬来那只红木雕花框,小心翼翼地嵌进去,框上的缠枝莲正好绕着那朵特殊的花苞,像给它镶了道温柔的边。

“你看,”妮妮指着画,“比原来还好看。”

阿哲摸着画框边缘的雕花,笑得有点傻:“是呢,像……像把不小心摔碎的糖,重新拼起来,更甜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拎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里面是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有磨圆了角的铁钉,锈迹斑斑的螺母,还有块被虫蛀过的木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

“这些是……”妮妮拿起那块木头,字刻得很深,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上次你说怕打雷,”阿哲挠挠头,“我就找了块桃木,刻了个‘安’字,想着挂在窗边能安神。后来打雷时,看见你把画都抱在怀里,就没好意思给你。”他又拿起那颗生锈的螺母,“这是修你画架时掉的,看着上面的锈迹像朵花,就捡回来了。”

妮妮拿起那颗螺母,锈迹确实像朵蜷着的雏菊,是她画过最多次的那种。她忽然觉得,阿哲的工具箱就像个藏宝箱,每样东西都藏着段被忽略的时光——他说“木头能安神”时,眼里的认真;他捡螺母时,弯腰的弧度;甚至他每次笨手笨脚道歉时,耳根的红,都是藏在粗粝外壳下的糖。

“这个给你。”妮妮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雏菊,用红绳系着,“你总说颜料有味道,这个晒干了泡茶,清心。”她顿了顿,补充道,“上次看你修东西时老皱眉,喝点甜的能松快些。”

阿哲接过布包,凑到鼻尖闻了闻,雏菊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把整个春天揣在了怀里。“我……我也有东西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来,是枚用铜丝弯的小蝴蝶,翅膀上缠了圈细金线,是用他上次弄丢的那截铜丝做的,“学着弯了好几天,手笨,总掉下来。”

蝴蝶的翅膀有点歪,金线也缠得不均匀,却闪着暖暖的光。妮妮把它别在画框上,正好落在那只蝴蝶旁边,像两只停在花上的伙伴。

夕阳落尽时,阿哲要走了。他拎着工具箱,走到门口又回头,指着墙上的画:“下次……下次我再弄洒颜料,你还教我补画不?”

妮妮笑着点头:“教啊,不过得收费。”

“收啥?”阿哲紧张起来。

“下次修东西,带上我呗。”妮妮拿起那枚铜丝蝴蝶,在光里晃了晃,“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把铁钉变成花的。”

阿哲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使劲点头:“成!明天我修隔壁张奶奶的摇椅,你来!我教你用扳手,可好玩了!”

他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工具箱里的铁钉碰撞声都带着节奏,像在哼歌。妮妮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捏着那枚铜丝蝴蝶,金线在暮色里闪着光,像钉进时光里的糖,一点点化开来,甜得妥帖。

窗外的雏菊在晚风里轻轻晃,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远处的灯,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被颜料和铁钉浸润的时光,慢慢酿成了最温柔的模样。那些曾经的磕绊与误解,就像画里那朵由黄斑变成的花苞,最终都成了时光里最特别的印记,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