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衔香来,故事续章(2/2)
没过多久,门被推开时,带着股晨露的凉。张爷爷拎着他的旧布包,蓝布衫的领口还没系好,花白的头发有点乱,手里却紧紧攥着个东西——是那只铜洒水壶,壶身上刻着朵小雏菊,壶嘴擦得锃亮,显然是特意找出来的。
“在哪呢?”他快步走到窗台边,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陶盆,等看见那点鹅黄时,忽然就屏住了呼吸,脚步也放轻了,像怕吓着它。他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土面,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最后只是轻轻拂过土面的潮气,声音轻得像耳语:“出来了……真出来了……”
芽尖上的褐壳还没掉,像戴着顶小帽子,嫩黄的茎秆裹着层细绒,沾着点晨露,在阳光下闪闪的。张爷爷盯着它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抹了把脸,笑着说:“你李奶奶总说我笨,种啥啥不活,你看,这不就出来了?”
小满看着他眼角的湿痕,忽然明白,这哪里是种子在发芽,分明是藏在岁月里的思念,终于挣开了土,冒出了头。
从那天起,张爷爷来得更勤了。每天早上拎着铜洒水壶来,先用手指试试土的干湿,再慢慢浇上水,水流从壶嘴出来时是细弱的线,刚好绕着芽根打个转,不冲不淹,像在给孩子喂饭。浇完水,他就坐在藤椅上,看着那点鹅黄发呆,有时会掏出皱巴巴的手帕,里面裹着片压平的槐树叶——是上次带来的,已经干成了褐色,却还留着点香。
过了几日,第二株芽也冒出来了,接着是第三株、第四株……小小的陶盆里,渐渐热闹起来,鹅黄的芽尖挤挤挨挨,像群刚睡醒的娃娃。张爷爷开始用李奶奶那把小铁铲松松土,木柄上的包浆被他的手磨得更亮,他说:“你李奶奶的手巧,这铲子在她手里,土都能松得带着劲儿,我得多学学。”
妮妮小姐把芽尖画在了画本上,笔尖轻轻勾出那层细绒,再点上点晨露,张爷爷凑过来看,指着画说:“再加点风吧,你看它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跟咱们打招呼呢。”
入秋的前一天,第一株小雏菊终于打了花苞。小小的绿苞像颗纽扣,藏在叶片间,却透着股要开花的劲儿。张爷爷特意带来了画架,就支在窗台边,对着花苞画起来。他的手还是有点抖,可笔尖落在纸上时,却格外稳,先勾出花苞的圆,再描出叶片的锯齿,最后在背景里添了棵老槐树——槐花飘得像雪,落在画纸上,也落在他的蓝布衫上。
画到一半,他忽然停了笔,望着花苞笑:“等开了花,我就把画给你李奶奶看看,告诉她,我不光会画,还会种了。”
风从窗口钻进来,带着槐花香和泥土的腥甜,拂过画纸上的线条,也拂过陶盆里的花苞。小满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旧时光里的故事,就像这些小雏菊,只要用心浇灌,总会在某个清晨,带着露水压弯枝头,把岁月里的暖,都开成看得见的模样。
而窗台上的陶盆里,那枚小小的花苞,正攒着劲儿,准备在某个被阳光叫醒的早晨,轻轻展开第一片花瓣——像在说,你看,思念从来不会老,它只会在时光里,长出新的春天。
(续):花瓣上的光阴信笺
秋分那天,第一朵小雏菊真的开了。
是被清晨的露水催开的。小满推开门时,正撞见那抹白从绿苞里挣出来,花瓣薄得像层蝉翼,边缘带着点卷,花心是暖黄的,像盛着颗小小的太阳。晨露凝在花瓣上,被阳光照得透亮,滚来滚去,却总舍不得掉下来,仿佛也在贪恋这份绽放的甜。
“开了!张爷爷!第一朵开了!”小满的喊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也惊动了隔壁正在侍弄花草的王婶。张爷爷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蓝布衫的下摆被风掀起,手里还攥着那支磨得发亮的小铁铲——他刚在自家院子里松完土,听见喊声就直奔过来,鞋上还沾着点泥。
他站在窗台前,看着那朵小雏菊,忽然就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哽咽。“你看……你看它开得多好……”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像碰着块易碎的琉璃,“跟你李奶奶种的一个样,白得透亮,黄心也正,连被风吹的劲儿都一样,轻轻晃,不招摇。”
那天,张爷爷没浇水,也没松土。他就坐在藤椅上,看着那朵小雏菊,从晨光熹微看到日头偏西。阳光在花瓣上慢慢移动,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像给花镶了道金边。他掏出那个裹着槐树叶的手帕,摊开在膝头,树叶已经干硬,却还能看出当初的脉络,“你李奶奶总说,雏菊是最实在的花,不挑土,不挑水,给点阳光就使劲开,像咱庄稼人,日子再难,也得活出个热热闹闹的样。”
小满蹲在旁边,看着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那片枯叶,忽然发现,张爷爷的手掌和李奶奶留下的小铁铲木柄很像——都带着被岁月磨出的温厚,都藏着对日子的认真。
接下来的日子,更多的小雏菊次第开放了。白的、黄的、粉的,挤在陶盆里,风一吹就一起摇晃,像群拍手的小姑娘。张爷爷开始在画架上对着真花画,笔尖不再抖了,花瓣的弧度勾得刚刚好,花心的金黄也调得正,连沾在花瓣上的露珠,都用留白的笔触点得活灵活现。
“以前总画不像,”他指着画纸上的花,对妮妮小姐说,“原来不是手笨,是没摸着它的性子。你看这花瓣,看着软,其实有股韧劲,被雨打了也不垂头,这得用硬点的线条勾;花心的黄,得掺点橙,才显得暖,像晒透的阳光。”
妮妮小姐看着画纸上的小雏菊,又看看窗台上的真花,忽然明白,有些思念不是挂在嘴边的,是藏在笔触里,藏在浇水的动作里,藏在对每片花瓣的打量里——就像这些花,不声不响,却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开了出来。
深秋的一个午后,张爷爷带来了个小小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包得整整齐齐的花种,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写着“庚子年秋”,字迹娟秀,是李奶奶的手笔。“这是她走前一年收的种子,说留着给我解闷,”他把种子分给小满和妮妮,“你们也种种看,等明年春天,让工作室的每个窗台都开满小雏菊,热热闹闹的,多好。”
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菊花的香,也带着点槐树叶的清苦。窗台上的小雏菊还在开,花瓣上的阳光像块融化的金,把张爷爷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画纸上的花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哪是现实。
小满忽然想起张爷爷说过的话:“花谢了有种子,种子落了有春天,日子就是这样,一辈辈往下传,才有盼头。”她把分到的花种小心地收进玻璃瓶里,瓶身上贴了张纸条,写着“辛丑年秋,张爷爷的雏菊”。
或许到了明年春天,这些种子会在新的陶盆里发芽,长出鹅黄的芽尖,开出白的、黄的、粉的花。那时,张爷爷还会拎着铜洒水壶来,蹲在窗台边,对着新的花笑,像对着旧时光里的人说:“你看,咱们的花,又开了。”
而那些藏在花瓣里的思念,会随着风,随着雨,随着阳光,悄悄钻进泥土里,长成新的故事,一年又一年,在时光里,永远带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