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驯服一条复仇的狗(一)(2/2)

周寻感到一阵眩晕。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声音里是自己都厌恶的无力感。

林晚放下筷子,仔细打量他。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没有价值。

“周寻,你今年二十二岁,有前科,高中辍学,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她一条条数着,语气像是在念课文,“你身上这件衣服至少穿了三天,鞋子开胶了。你连吃顿饱饭的钱都没有,还想着复仇?”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精准地扎进他最痛的地方。

“所以呢?”他咬紧牙关,“你觉得我很可怜?”

“我觉得你很蠢。”林晚直白地说,“用自己烂到底的人生,去换一个根本伤不到对方的‘复仇’。我父亲甚至不会记得你的名字。至于我——”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那是周寻第一次看见她真实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你刚才有机会的。刀在我脖子上,但你下不了手。不是因为你善良,而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再次失去自由,害怕回到那个地方。你的恨还没强烈到能压倒求生欲。”

周寻想反驳,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说对了。

在监狱的第五年,他已经不那么恨了。恨是一种太强烈的感情,需要能量维持,而他的能量在日复一日的劳作、欺凌和孤独中被耗尽了。出狱那天,站在监狱大门外,他只剩下空洞。复仇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让自己感觉还活着的理由。

但现在连这个理由都被眼前这个人拆穿了。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害怕?”

林晚吃完最后一块豆腐,擦了擦嘴。

“第一,报警很麻烦,要做笔录,要惊动我父母,而我讨厌麻烦。第二,”她抬眼看他,“我为什么要怕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人?”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他仅剩的自尊。

周寻猛地站起来,打翻了那杯关东煮。汤汁溅了一桌子,也溅到了林晚的校服袖子上。

店员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晚摆摆手示意没事。

“坐下。”她说。

那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到周寻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坐了回去。

“擦干净。”林晚扔给他一包纸巾。

周寻机械地擦着桌子。汤是烫的,纸巾很快湿透,但他继续擦着,像是这个动作能让他暂时不用思考。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晚问,仿佛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计划。

“……不知道。”

“有地方住吗?”

周寻摇头。出狱后他在城郊租了个床位,但三天前就没钱交房租了,行李被扔了出来。过去两天他睡在桥洞下。

“工作呢?”

再次摇头。

林晚沉默了一会儿。便利店的灯光很亮,照得她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周寻突然想起五年前,在法庭上,她也是这样坐在旁听席。那时她才十五岁,穿着干净的连衣裙,坐得笔直。她父亲在法官席上宣读判决时,她一直看着他,眼神和现在一样——没有恨,也没有同情,只是观察。

“我可以给你一个地方住,”林晚说,“也可以给你一份工作。”

周寻猛地抬头。

“条件是你得听我的。”她继续说,“做我的狗。”

空气凝固了。

周寻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字面意思。”林晚从书包里拿出便签本和笔,开始写字,“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理一些事情。跑腿,打扫,对付一些讨厌的人。作为交换,我给你提供食宿和工资。”

她把写好的便签撕下来,推到周寻面前。

上面是一个地址。

“明天晚上八点,到这里来找我。带上你的所有东西——如果你还有的话。”林晚站起身,把书包背好,“别迟到。我只等十分钟。”

她走到柜台结了账,甚至对店员笑了笑。然后推门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周寻还坐在原地,盯着那张便签。

地址是某个老小区,离这里不远。便签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记得洗澡,你身上有味道。”

他捏着便签,纸张几乎被揉碎。

羞辱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想让他当一条狗?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她以为她是谁?

但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开胶的鞋,看着袖口磨破的痕迹。口袋里只剩下三枚硬币,连明天的早饭都买不起。

桥洞下的夜晚很冷。而且不安全。上周还有个流浪汉被人打得半死,抢走了仅有的几十块钱。

周寻慢慢松开手,把皱巴巴的便签抚平,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

他端起林晚那杯没吃完的关东煮,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汤很咸,但他喝得一滴不剩。

走出便利店时,店员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周寻拉上连帽衫的帽子,低头走进了夜色。

他没有回桥洞,而是在那个地址附近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在角落里坐了一夜。

窗玻璃映出他的脸。那道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狰狞。

他想起林晚的眼神。不是害怕,不是厌恶,甚至不是怜悯。那是……兴趣。像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像驯兽师打量野兽。

“做我的狗。”

周寻闭上眼睛。

至少,这比桥洞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