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浪里走(药香浸古亳,初心绣情长)(1/2)

第二百二十五章 药香浸古亳 初心绣情长

庆功宴的余温尚未散尽,工作室便迎来了难得的休整期。荟英连日埋首于设计稿与堆叠的面料间,积劳成疾,不慎染上了风寒。我执意让她居家静养,严令她不许再为工作分神。倩倩也借着这阵清闲递了请假条,要回亳州老家——理由是离家日久,思念父母亲人。

倩倩一走,我紧绷多日的神经反倒骤然松弛下来。这段时间,夹在她炙热直白的目光与荟英温和沉静的守候之间,胸口总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或许这样短暂的别离,能让我们每个人都沉下心来,理一理心底那些纷乱的思绪。

可这份清静并未维持太久,一通来自亳州的电话便猝然打破了平静。听筒里,倩倩的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撞进耳膜:“哥,我爸生病了,住院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我的心猛地一揪,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手机,连忙追问:“别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病?情况严重吗?”

“还没确诊,说是胆囊或者阑尾炎,现在还在观察室。”倩倩的哭声压得极低,满是无助与慌乱,“住院得有人照料,我妈身体本就不好,家里还有弟弟要上学,我一个人……实在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荟英的电话恰在此时急促地插了进来。

“你在医院安心等着,我稍后联系你。”我匆匆挂断倩倩的电话,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接通了荟英。她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笃定的温柔:“哥,倩倩爸突发急病住院了,她家经济条件本就不好,你快去帮帮她吧。倩倩家在亳州没什么亲戚,当年是从外县迁过去扎根的。我现在身子骨实在跟不上,就当是帮我这个忙了。”

“好,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订机票。”我应声后,转身便给淑芬、谢莉交代清手头所有事宜,抓起外套就匆匆赶往机场。

亳州,这座久闻其名的“中华药都”,盛产中药材与古井贡酒,我却是第一次踏足。下了飞机转乘出租车,车轮碾过飘着淡淡药香的老街,青砖黛瓦的古建筑掠过长窗。直到出租车稳稳停在医院门口,我才真切感受到这座城市独有的厚重与温润。

倩倩早已在医院门口等候,双眼红肿得像两颗核桃,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往日里灵动鲜活的模样,被满心的疲惫冲刷得一干二净。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紧绷的情绪瞬间崩塌,红着眼眶扑了过来:“哥,你可来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放缓语气安抚:“别担心,有我在。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要立刻做手术,还在观察病房里,爸疼得厉害,额头上全是汗。”倩倩擦干眼泪,拉着我快步走进病房。

病床上,倩倩的父亲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见有人进来,他下意识地想挣扎着坐起身,我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轻声劝道:“叔叔,您别动,安心躺着休息。我这就去医生办公室了解具体情况。”

冲进医生办公室,我直奔主题询问病情。医生告知是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手术,只是手术费用尚未缴纳。我一听顿时来了气,忍不住质问:“难道没交钱就不救命了?医者仁心这四个字,你们是怎么理解的?马上安排手术,费用我来交!”

满心焦灼地缴了一万元住院费,我转身就往病房赶,却发现病床已经空了——倩倩的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赶到手术室外,倩倩一下子扑在我身上失声痛哭,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就是急性阑尾炎,小手术,术后两三天就好了。放心吧,有哥在。”

这时,倩倩的母亲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手还微微发着抖,语气里满是感激与客气:“小伙子,谢谢你啊,这么远特意跑过来帮我们,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阿姨,您太见外了。”我笑着摆手,“我是倩倩的老板,更是她的朋友,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和倩倩一同在医院照料。白天,我包揽了缴费、取药、买饭这些跑腿的活儿,偶尔替倩倩守在病床前,让她能趴在床边眯上片刻;深夜,倩倩留在医院陪护,我则在附近的酒店暂住。闲暇时,我常陪倩倩的父母聊天,听他们讲亳州的风土人情,讲他们年轻时从外县迁来,靠着辨识中药材、做小本生意在此扎根的过往。

倩倩的父亲是中药厂的老工人,一辈子与药材为伴,双手布满了细密的老茧,为人却老实憨厚。有天下午他精神稍好,拉着我的手絮絮说道:“小伙子,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人,倩倩能在你那儿上班,我们做父母的特别放心。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自己扛,就是性子太倔,遇事爱钻牛角尖。”

我笑着回应:“叔叔,您放心,倩倩在工作室特别优秀,工作能力突出,我很器重她,大家也都很喜欢她。”

倩倩正在一旁给父亲削苹果,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眼里泛起了久违的笑意。

几天后,倩倩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终于可以出院了。我帮着办理完出院手续,拎起行李,陪着他们回了家。

倩倩的家在亳州老城区,是一栋带着小院的老式四合院。青砖砌成的院墙爬着几株绿藤,院子里种着几株牡丹,枝叶长得格外繁茂,墙角堆着几个竹编的晒药筐,筐沿上还残留着些许药渣。淡淡的中药香混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在院子里弥漫,让人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我们家以前是开小药铺的,后来厂子改制,我爸就去了中药厂上班。”倩倩给我倒了杯热茶,指着那些竹筐说,“这些都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我爸舍不得扔,偶尔会用来晒点自家种的草药。亳州的中药在全国都有名,街上到处都是药行和药材市场,还有古井贡酒,你肯定喝过。”

我望着院子里在阳光下晾晒的竹筐,闻着萦绕鼻尖的药香,由衷感叹:“这里的氛围真好,踏实,能让人的心彻底静下来。”

下午,倩倩的父母在家休息,她便带我去了亳州最大的中药材交易市场。市场里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摊位上摆满了晒干的人参、枸杞,切片的当归、黄芪,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草药,清香与微苦交织,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这是全国最大的中药材交易中心,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药商来进货。”倩倩走到一个摊位前,拿起一株晒干的金银花,脸上满是骄傲,“我小时候常跟着爷爷来这儿,他教我认药材,教我分辨道地药材和次品。”

她把金银花递到我手里:“你看,这种金银花颜色越黄、花瓣越完整,品质就越好,清热解毒的效果也最佳。”

指尖触到金银花细小的绒毛,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香气,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开。工作室一直在做缠枝莲系列设计,纹样多以丝线绣成,若是用中药材来染丝线,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果?栀子染成明黄,苏木染成深红,蓼蓝染成天青——染出的丝线不仅颜色温润自然,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既有特色又饱含东方韵味。

“倩倩,你说我们用中药材染丝线,再绣成缠枝莲纹样,会不会很特别?”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连忙问道。

倩倩眼睛一亮,手里的金银花差点掉在地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中药材染色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法,既自然又环保。而且每种药材都有寓意,艾草代表健康平安,薄荷代表清新雅致,这样我们的设计就不只是好看,更有了深层内涵!”

我们越聊越投契,当即买了栀子、苏木、蓼蓝、艾草、薄荷等适合染色的药材,小心翼翼地收好,打算回去后就动手试验。

晚上,倩倩的母亲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家常菜,还拿出一瓶自家酿的米酒:“这酒度数不高,你尝尝,解解乏。”

我抿了一口,米酒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混着粮食的清香,格外爽口。

倩倩的父亲端着酒杯,笑着说道:“我们亳州人,不管做生意还是过日子,都讲究一个‘诚’字。就像这酿酒,用料要实在,工艺要地道,掺不得半点假,才能酿出好酒。做衣服,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吧?”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是啊,做衣服和酿酒、做药材本是同源,都离不开一个“诚”字。用料要实在,工艺要地道,设计要用心,不能只顾着追逐潮流。这段时间工作室发展太快,订单接踵而至,我竟有些急于求成,渐渐忘了最初做设计的初心。

“叔叔,您说得对,这句话点醒我了。”我举起酒杯,郑重地说,“我们做设计,就是要守住初心,用心做好每一件衣服,不辜负客户的信任。”

那晚,我和倩倩的父亲喝了很多酒,聊了许多关于中药材、关于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的话,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心中的迷茫。

第二天,我准备返程回工作室。倩倩说父亲已经痊愈,家里也安排妥当了,想跟我一起回去。和她父母告别时,我从包里拿出两万元递给倩倩的母亲,她却死活不收。“阿姨,这是倩倩的年终奖。”我连忙解释。“她爸住院已经花了你不少钱,这我们实在承受不起啊。”她母亲推辞着。我诚恳地说:“阿姨别见外,倩倩就像我亲妹妹一样,你收下吧,就用这钱给叔叔买点营养品,让他早点康复。”

再三推辞后,她母亲才勉强收下。路上,倩倩看着我,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哥,谢谢你这次来帮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下岗了,全家全靠父亲的收入维持,当医院说要交七千元手术费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就只有荟英一个最好的朋友,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身体不好过不来,让我打给你。后来荟英又打我电话,说你已经出发了,我才稍微安心些。我跟我爸妈说,哥来了,爸就有救了。妈还问我,哪来的哥,我说是我们老板——我们工作室的人都叫他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心里特别感动。”她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哥,你难得来亳州,还没好好逛逛,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这儿的景点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我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感受一下亳州的文化,说不定还能再找些设计灵感。对了,中药材染色的事,回去我们一定要好好试试。”

她用力点头:“嗯!肯定能成!”

倩倩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亳州的标志性建筑——花戏楼。刚到门口,我就被气势恢宏的砖雕山门吸引了。不足十厘米厚的青砖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人物、花鸟、戏曲故事应有尽有,足足五十多幅作品,一百多个人物栩栩如生,连衣纹的褶皱都清晰可辨。

“这花戏楼被誉为‘中原第一戏台’,有‘三绝’——砖雕、木雕和门口的铁旗杆。”倩倩指着门口矗立的两根铁旗杆介绍,“这两根旗杆各重六吨,高十六米,上面刻着龙凤图案和对联,是当年药商们集资铸造的,立在这里两百多年,风吹日晒都没生锈。”

走进戏楼内部,木质戏台的栏杆上布满了透雕,刻的都是三国戏片段,六百多个人物形态各异,眉眼清晰,连兵器上的纹路都一目了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的清香与淡淡的烟火气。

“小时候爷爷常带我来听戏,那时候不懂台上唱什么,就觉得这些木雕好看,总想去摸。”倩倩轻轻抚摸着栏杆上的雕花,眼里满是怀念,“你看这些纹样,线条多流畅,要是把这种透雕的层次感用到缠枝莲刺绣上,会不会更有立体感?”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木雕的缠绕线条与缠枝莲纹样确实异曲同工,当即点头:“这个想法好,回去我们试试叠绣工艺,模仿这种透雕效果。”

离开花戏楼,我们又去了曹操地下运兵道。走进地道,一股清凉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地道不算宽敞,有些地方需要弯腰前行,墙壁上还保留着猫耳洞、绊腿板等当年的军事机关。

“这是‘地下长城’,是中国现存最古老、最完整的地下军事设施,总长八千多米,现在开发的只是一小部分。”倩倩边走边说,“我爸说,以前药商走南闯北,有时候会借着地道躲避战乱、运送药材。”

地道墙壁上留着工匠当年的刻痕,还有些淡淡的彩绘残留。我望着那些古朴的线条,灵感又涌了上来:“你看这些刻痕,带着天然的粗犷感,我们可以把这种肌理感融入面料设计,再搭配中药材染的丝线,肯定更有复古韵味。”

倩倩眼睛一亮:“对啊!这样衣服不仅有色彩和纹样,还多了历史的质感。”

最后一站,我们去了华佗百草园。这里占地广阔,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远远望去一片绿意盎然,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神医广场上矗立着华佗的雕像,本草大观园里分门别类地种着各类药材,每株药材旁都立着牌子,标注着名称与功效。

“这里种了两千多亩草药,有上百个品种,春天芍花盛开时,整个园子都是粉色的。”倩倩走到一片艾草丛前,摘了片叶子递给我,“你闻,这是艾草的香味,用它染丝线,会带着这种清香,而且艾草能驱邪避秽,做在衣服上很合适。”

我捏着艾草叶子,闻着熟悉的香气,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艾草染的绿丝线绣成的缠枝莲,绣在白色棉麻裙上,定然清新雅致。我们在园子里逛了许久,倩倩教我认识了杜仲、丹参、白芷等药材,还跟我说了每种药材的染色特性,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收获满满。

逛到傍晚,我们才往车站走去。夕阳把街道染成暖金色,倩倩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哥,我知道以前我很任性,因为个人心思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影响了工作室的氛围。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做设计,不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看着她眼里的期盼与忐忑,我心里一阵温暖,郑重点头:“当然,我们是朋友,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工作室离不开你,我和荟英也需要你。”

她笑了,笑容干净纯粹,像百草园里盛开的白色芍花。

走了没几步,她又拉了拉我的衣袖:“哥,我饿了,咱们先吃点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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