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归途(2/2)
张陆桉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他的驾驶模式也随之调整。与在草原笔直公路上可以偶尔放纵的畅快不同,在这里,他需要更多的耐心、谨慎与敬畏。公路像一条灰色的、温顺的溪流,在墨绿色的山峦间小心翼翼地蜿蜒穿行,顺从着大地的每一道褶皱。每一个急弯之后,都可能豁然展开一幅全新的林间画卷——或许是一条不知从何处岩缝中奔涌而出、水声淙淙、清澈见底的山涧;或许是一片曾经历山火或砍伐、如今被生命力顽强的白桦和杨树重新占据的“次生林”,那些洁白与浅绿的树干,在深绿色的背景上显得格外醒目,充满了涅盘重生的诗意。
他们在一条溪流边的空地停了下来。水声潺潺,冰凉刺骨。黄亦玫蹲在水边,试图寻找奇特的石子;张陆桉则靠在引擎盖上,闭眼倾听那几乎要将人灵魂吸走的、属于森林的绝对寂静,以及那风吹过不同林带时发出的、或低沉如潮汐、或清脆如铃铛的松涛与白桦叶响。在这极致的静谧与宏大面前,连日来因订婚而一直处于微醺状态的兴奋心情,也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喜悦,如同陈酿,被封存在了心底。
当晚,他们住宿在大兴安岭东南麓的小城扎兰屯。这里少了几分岭西的原始苍茫,却因秀美的山川与雅鲁河水的滋养,多了几分灵秀之气,被誉为“塞外苏杭”。入住的宾馆房间窗户正对着郁郁葱葱的山峦,傍晚时分,山间升起薄薄的岚霭,如诗如画。晚餐品尝了地产的蘑菇、野菜和冷水鱼,食材带着山野赠与的最本真的鲜美。夜晚格外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近处不知名虫儿的唧唧声,更衬出山居的幽静与安然。这份穿越浩瀚林海后的沉淀,让他们的爱情,在经历了极致浪漫的巅峰后,找到了可以安然栖息的、厚实的土壤。
从扎兰屯充满绿意的晨曦中出发,他们并未直接踏上南下的主干道,而是绕道前往一个名字充满诗意的地方——柴河月亮小镇。这个名字源于小镇附近一处火山喷发形成的、形如弯月的湖泊。小镇安静地坐落在山水环抱之中,几乎没有商业化的喧嚣,只有本地居民慢节奏的生活和原始的自然风光。他们并未刻意去寻找那个“月亮天池”,只是在小镇边缘停下车,沿着一条宁静的土路漫步。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近处河水碧绿,蜿蜒流淌。一种不同于草原辽阔、也不同于林海深邃的灵秀、静谧之美,像一首淡淡的田园诗,抚慰着旅人的心灵。
“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黄亦玫深吸着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什么都不干,就看山,看水,看云。”
“以后有机会,”张陆桉牵着她的手,“我们可以再来,把觉得好的地方,都再走一遍。”
这简单的对话,却蕴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平淡而真实。
短暂的停留后,他们重新汇入主路,继续南下,抵达科尔沁草原腹地的重要城市——乌兰浩特。这座“红色的城市”,因其作为内蒙古自治政府诞生地的历史而蒙上了一层庄重的色彩。他们驱车参观了庄严肃穆的“五一大会”会址走在那些充满年代感的建筑之间,看着黑白的历史照片和实物陈列,仿佛能听到那个风起云涌年代的回声。这与他们之前所经历的纯粹自然风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是一次从自然秘境到人文历史的“切换频道”。它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归途不仅是地理坐标的回归,也是从极致的、脱离社会性的自然体验,重新步入人类文明、历史长河与烟火人间的必然过程。
当晚住宿在乌兰浩特,站在酒店的窗口,望着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和霓虹闪烁,一种熟悉的、属于现代城市的脉搏再次清晰地被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