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后世之鉴 年轻士子的沉思与帝王的背影(1/2)
当王老倌那混合着烟味与沧桑的复杂叹息,还在歇甲屯的槐树荫下袅袅未散,引发耿佑对历史真相的进一步思索时,在帝国的心脏——长安城,一场更为理性、也更具现实关怀的讨论,正在一群年轻士子中间热烈进行。这里的空气,不再是乡野的泥土气息,而是弥漫着墨香、茶香,以及年轻人特有的、指点江山的激扬意气。
地点是长安西市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书院附设的茶舍,名曰“清议轩”。这里环境清幽,价格嘛……对囊中羞涩的寒门士子不算太友好,但胜在氛围好,常有博学之士在此讲论,因此成了年轻学子们切磋学问、交流思想的热门场所。
我们的主角之一,那位刚从歇甲屯“采风”归来,脑子里塞满了老儒生的愤怒与老兵的矛盾的耿佑,此刻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微凉的粗茶。他的对面和两侧,坐着几位和他年纪相仿、穿着虽朴素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儒生袍的年轻士子。他们都是长安各大学院的学生,或者准备应试的学子,属于思想活跃的“贾谊派”——即深受前朝那位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贾生思想影响的年轻知识分子。
其中主导讨论的,是一位名叫晁衡的士子。他面容清秀,目光敏锐,手指正轻轻点着摊在桌上的一卷竹简,那正是贾谊的名篇《过秦论》的手抄本。
“诸位,静一静,”晁衡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今日我们再细读贾生此文,真乃字字珠玑,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啊!”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念出其中最关键的一段:“‘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念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句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妙!鞭辟入里!”一个胖乎乎的士子抚掌赞叹,他叫陈平(与汉初那位名臣同名不同人),以爱吃和善于总结着称,“贾生一言以蔽之!秦之速亡,根子就在于此!取天下与守天下,形势不同,方法岂能一样?始皇以虎狼之术得天下,仍欲以虎狼之术治天下,焉能不败?”
耿佑忍不住插话,带着从王老倌那里听来的困惑:“陈兄所言极是。不过……我近日听闻一些乡野老兵之言,似乎对秦之军功授爵,颇有一丝……怀念?觉得那时虽苦,却有个‘奔头’。”
晁衡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他显然思考这个问题已久:“耿兄此问,正在关键。贾生之论,是站在治国平天下的高度。老兵之感,是身处其中的个体体验。二者并不矛盾,恰恰说明了秦政之复杂。”
他站起身,开始在茶舍这小小的空间里踱步,如同一位年轻的教授在授课,引得旁边几桌的茶客也侧耳倾听。
“依我之见,”晁衡开始了他的阐发,语气清晰而富有逻辑,“始皇帝之功,其核心在于一个‘破’字!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力道千钧,格局宏大!”
他伸出手掌,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其一,破分裂之局,扫平六国,终结数百年战乱,此乃空间之一统;其二,破封建之制,废分封,行郡县,将权力收归中央,此乃制度之一统;其三,破文化之隔,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此乃文化认同与经济流通之一统。此三破,劈出了我华夏未来千年之基本格局!其功,确如太史公所言,堪称‘千古一人’之伟业!尤其这统一文字、车轨、度量衡,乃是泽被万世之功,无论王朝如何更迭,此基础一旦奠定,便再难动摇,使我华夏文明纵然历经磨难,亦能保持内在联系,不致彻底崩散!”
他这番对秦始皇功绩的肯定,毫不含糊,让耿佑等人纷纷点头。这比辕固生老先生的全盘否定,显然要客观得多。
“然而!”晁衡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痛惜的神色,“其过,亦根植于此‘破’字,更在于‘立’字时的谬误!”
他停下脚步,面向众人:“始皇帝以‘破’术得天下,到了需要‘立’的时候——即构建一个长治久安的新秩序时,他手中却依然只有那柄无坚不摧的‘巨斧’,而无‘细雨’、‘春风’来滋养万物!”
他具体解释道:“他‘破’了旧贵族的势力,却未能‘立’起能让百姓休养生息的仁政,反而以严刑酷法高压统治,使天下黔首如坠冰窟,离心离德。他‘破’了诸子百家的争鸣,欲‘立’思想之一统,这初衷或许并非全错,天下纷扰太久,需要凝聚共识。但其手段何其酷烈!焚书坑儒,非但不能收服人心,反而激起了士人阶层的普遍反抗,堵塞了言路,摧折了文化的生机。此乃以‘破’术行‘立’事,南辕北辙,其败必矣!”
陈平一边嚼着茶点,一边含糊地补充:“就像种地,你把地里的石头、杂草都清干净了(破),接下来该浇水施肥(立)了,结果你倒好,继续用锄头猛砸,还想把苗都砸成一个高度,这苗能长好吗?不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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