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抉择(2/2)
“别哭,秀儿,有我在。”李书文轻抚她的背。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悠长而哀怨,绝对不属于人类。两人同时僵住了。
“什...什么声音?”林秀的声音在颤抖。
“可能是风。”李书文说,但林秀感觉到他的身体也绷紧了。
又是一声叹息,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窗外。接着,他们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啜泣声,伴随着幽幽的歌唱:
“一妻共侍二夫郎,月下偷情心惶惶...今夜郎君在何方,旧人哭兮新人笑...”
林秀尖叫一声,死死抓住李书文的衣襟。李书文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谁?谁在外面?”他强作镇定,朝窗外喊道。
没有回答,只有那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股阴冷的风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
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不,那不是人影——它没有脚,悬在空中,一身白衣,长发披散,遮住了脸。最可怕的是,它有两个头,一左一右,都在轻轻地晃动,发出同步的啜泣声。
“啊……!”林秀的尖叫划破夜空。
那东西飘了进来,离他们越来越近。林秀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两个头,而是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红衣,像是两个女人合为一体。她们的脸惨白浮肿,眼睛是两个黑洞,直勾勾地盯着林秀。
“你...像当年的我...”两个声音同时说,一个尖细,一个沙哑,“一妻侍二夫...心不安...魂不宁...”
李书文猛地将林秀护在身后,虽然他自己也在发抖:“滚开!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快滚开!”
白衣女鬼发出凄厉的笑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向林秀:“你选一个...只能选一个...否则...跟我走...”
红衣女鬼则幽幽地唱:“断魂崖下骨已寒,负心人儿心可安?月夜偷欢情切切,可知旧人在旁看...”
林秀浑身发抖,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推开李书文,颤声问:“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缠着我?”
两个女鬼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白衣的那个开口,声音飘忽:“那年...我也是青石村的媳妇...丈夫待我很好...可是山里来了个货郎,嘴甜,会说话...我心动了...”
红衣的那个接上:“我本可以拒绝,却贪恋那点温存...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白天是贤妻,夜里是荡妇...直到有一天,货郎说要带我走...”
“我动心了,答应了他...约定在断魂崖见...”白衣女鬼的声音越来越悲切,“可是那晚,我丈夫也发现了,追到崖边...两个男人为我打了起来,货郎失手...把我丈夫推下了悬崖...”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女鬼幽幽的声音在回荡。
“我吓傻了,货郎也跑了...我跪在崖边哭,忽然看见丈夫的手从崖下伸出来,血淋淋的,要拉我下去...”白衣女鬼的身影剧烈波动,“我后退,却忘了身后也是悬崖...就这么摔了下去...”
红衣女鬼啜泣起来:“我死后,魂魄不散,一半恨丈夫不肯放手,一半恨货郎负心薄幸...更恨我自己贪心不足...百年了,我在这山里游荡,看见那些和我一样的女人,就忍不住...”
“你要我做什么?”林秀鼓起勇气问。
“选一个。”两个女鬼同时说,声音合而为一,“真心真意地选一个,用心而不是用欲。否则,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永世不得超生,在这山里飘荡,看着别人幸福...”
林秀愣住了。她看向李书文,月光下,他依然清秀文雅,是她心中渴望的温柔。可是这一刻,她眼前却浮现出陈大山粗糙的脸,他不多话,却会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他不懂风月,却会在她生辰时,笨拙地摘一捧野花放在她窗前。
她想起新婚那天,陈大山喝醉了,拉着她的手说:“秀儿,我陈大山没什么本事,但有一口吃的,绝不少你半口;有人欺负你,我拼了命也护着你。”
她又想起李书文,想起他念的诗,说的山外世界,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李书文从未说过要娶她,从未给过任何承诺。他说的“带你走”,就像货郎对当年那女鬼的许诺,美丽而虚幻。
女鬼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也越来越远:“天亮前...做出选择...用你的心,而不是你的欲...”
她们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屋子里只剩下林秀和李书文,还有那盏摇曳的油灯。
“秀儿,那是什么...”李书文的声音还在发抖。
林秀没有回答,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书文,你回去吧。”她背对着他说。
“什么?可是那东西可能还在...”
“我说,你回去吧。”林秀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我不会跟你走。”
李书文愣住了:“秀儿,你被吓糊涂了?刚才那鬼话不能信!”
“不,我清醒了。”林秀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我想明白了,我选大山。”
“为什么?他有什么好?一个粗人,什么都不懂。”
“他是不懂诗书,不懂风月。”林秀打断他,“但他懂责任,懂承诺。而你,书文,你真的想过要娶我吗?还是只是贪图一时的温存,贪图一时之欢?”
李书文的脸色变了变:“我当然...我当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那就现在,去跟我公公说,你要娶我。去跟全村人说,你要带我走。”林秀步步紧逼,“你敢吗?”
李书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避开林秀的目光,低下头。
林秀笑了,笑出了眼泪:“你不敢。你和大山不一样,他要我,就光明正大地娶我进家门;你要我,却只敢在夜里偷偷来,操完后偷偷走。书文,你走吧,别再来了。”
“秀儿...”
“走!”
李书文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转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林秀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她知道,这是她真心的选择。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子,驱散了所有阴霾。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陈大山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来,身上沾着泥土和草屑。
“秀儿?你怎么坐在地上?”他急忙扶起她,粗糙的手掌温暖有力。
“你不是说要去一整天吗?”林秀愣愣地问。
陈大山挠挠头:“活干完了,想着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就连夜回来了。”他注意到妻子脸上的泪痕,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秀摇摇头,扑进丈夫怀里,放声大哭。陈大山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慰:“不哭不哭,我在呢,我在呢。”
那天之后,怪事再也没有发生。林秀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来年秋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陈大山乐得合不拢嘴,在村里摆了三天酒席。
林秀也不知道孩子是大山的还是书文的,这件事成了永远的秘密。
李书文在鬼事发生后不久就离开了青石村,有人说在县城见过他,娶了个富家小姐。林秀听说后,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几十年后,林秀的孙子坐在她膝前,听她讲古。孩子问:“奶奶,这世上真有鬼吗?”
林秀望向窗外,夕阳给群山镀上一层金边。她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想起那两个女鬼,想起自己做出的选择。
“也许有吧。”她摸着孙子的头,缓缓说,“但奶奶觉得,最可怕的鬼不在外面,而在人心里。贪心鬼、负心鬼、猜疑鬼...这些鬼啊,比什么白衣红衣的女鬼都可怕。”
“那怎么赶走心里的鬼呢?”孙子天真地问。
林秀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用真心,孩子。对人真心,对己真心,心里的鬼就无处藏身了。”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青石村依然静静地卧在山坳里,炊烟袅袅,岁月安好。那些陈年旧事,爱恨情仇,都化作了老人们口中的故事,在夏夜的星空下,一遍遍讲述,一遍遍被风吹散。
只有后山的断魂崖,依旧在月光下沉默地矗立着,像在提醒每一个路过的人:真心难得,莫负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