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行的遗产(2/2)
嗡——
共鸣开始了。但这一次,不是碎片汹涌而来,而像是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他站在门口,向内望去。
景象更清晰了:
他看到了一片广阔的高台,不是翼巢这种天然悬崖,而是由光滑的白色合金建造的、充满几何美感的巨大平台。平台边缘站着许多人,都穿着旧时代那种简洁利落的制服,背后有着大小各异的翅膀。他们在交谈,在检查设备,气氛紧张而兴奋。
视角在移动。是结晶主人的视角。他\/她正在走向人群中心,那里停放着几架流线型的单人飞行器,造型比陈飞在哭泣峡谷见到的更先进,表面流动着幽蓝的能量纹路。
有人拍了拍他\/她的肩膀。视角转动,看到一张年轻、充满朝气的男性脸庞,深褐色的头发,眼睛是明亮的湛蓝色,笑容灿烂。这个人……陈飞觉得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第七翼队,最后一次巡航,”蓝眼睛的年轻人说,声音透过记忆传来,有些失真,但充满力量,“感觉怎么样,队长?”
队长?这块结晶的主人是第七翼队的队长?
“像每一次一样,”一个冷静、略显低沉的女声回答道——是结晶主人的声音!声音里有刻意压制的激动,“检查装备,清点人员。我们要去的地方,信号可能不稳定。”
“听说‘边境哨站’最近观测到异常能量读数,”另一个声音加入,是个更年轻的女性,“上面很紧张。”
“所以我们才要去确认,”女队长的声音依然稳定,“我们是眼睛,是耳朵。飞过去,看清楚,带消息回来。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画面切换。他们登上了飞行器。驾驶舱内部复杂而精密,各种全息屏幕闪烁。女队长(陈飞现在知道她是女性了)戴上头盔,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起飞前的倒数在通讯频道里回响。
情绪涌来: 熟悉的使命感,一丝对未知的警惕,还有对身后那群队员(她的“孩子们”)深沉的责任感。
飞行器升空,离开平台,冲入云层。窗外是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海,阳光耀眼。
然后,画面开始抖动,变得不稳定。
刺耳的警报声在驾驶舱内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队长!前方出现不明能量反应!强度在急剧升高!”是那个蓝眼睛队员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惊愕。
“全体规避!散开!”女队长厉声下令,同时猛拉操纵杆。
但太晚了。
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的“白光”在前方的云层中无声地炸开!不是闪电,不是爆炸,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无穷无尽的光和无法理解的能量从中奔涌而出!
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视野。飞行器剧烈震动,所有仪器失灵,尖锐的警报声被一种低频的、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嗡鸣取代。
情绪: 极致的震惊,迅速转化为冰冷的恐惧,然后是决绝的镇定。
“弃机!弹射!重复,全体弹射!”女队长的声音在失控的通讯频道里嘶吼。
陈飞“感觉”到爆炸的冲击,感觉到被强行抛射出舱的失重和旋转,感觉到背后翅膀在狂暴能量乱流中徒劳地拍打、挣扎。
混乱的画面碎片:燃烧的云层,其他队员飞行器解体的光芒,残缺的翅膀在光海中沉浮,无声的呐喊……
然后是一个相对清晰的片段:女队长在能量湍流中勉强稳住身形,她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带有银色脉络的类型)已经严重受损,但她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蓝眼睛的队员,他的飞行器完全解体,人昏迷着,正向着下方无尽的云海坠落。
没有犹豫。她收拢受伤的翅膀,像箭一样俯冲下去,在云层中抓住了他。
但代价是她失去了最后的高度和速度。两人一起坠落,穿过厚重的云层,下方是朦胧的、布满撞击坑和怪异发光纹理的大地——那不是陈飞熟悉的红色荒野,而是更诡异的地貌。
在坠地前的最后瞬间,女队长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队员护在身下,同时激活了胸前某个装置——是这块记忆结晶的录制和发射功能?
最后的情绪碎片涌来: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深深的遗憾——没能把队员们安全带回家;是强烈的责任感——保护了至少一个人;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希望这块结晶,连同里面的记录和“钥匙”印记,能被后来者发现,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能……指引回家的路。
“记住……第七翼队……荣耀……与牺牲……”
黑暗。
共鸣中断。
陈飞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心脏狂跳,掌心那块结晶滚烫,仿佛还残留着坠落时的冲击和最后那刻的炽热情感。
云鸢的手依然覆在他手上,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她也共享了部分共鸣体验。
“你……看到了?”陈飞声音颤抖。
云鸢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悲伤。“第七翼队的队长……‘银翼’伊芙琳。翼巢传说中最杰出的指挥官之一。她在最后一次边境巡航任务中失踪,连同整个第七翼队……原来是这样。”
她轻轻拿起那块依然温热的结晶,眼神充满敬意。“这不是普通的记忆载体。这是‘黑匣子’,是记录,是证据,也是……遗言。她保护了至少一名队员,留下了真相。”
陈飞擦去眼泪,但新的泪水又涌出来。他终于知道照片上那个站在中间、有着明亮眼睛的人是谁了。伊芙琳。那个在绝境中依然冷静下令、最后时刻选择保护同伴、留下希望的队长。
他也明白了结晶里那种深沉的悲伤和坚定的希望从何而来。
“那个队员……她救下的那个蓝眼睛的队员,后来怎么样了?”陈飞问。
云鸢摇摇头。“记录到这里就中断了。他们是否幸存,是否有人回到翼巢或其他避难所,不知道。大灾变后的记录极其混乱,很多线索都断了。”她看向陈飞,“但伊芙琳队长留下的‘钥匙’印记在你身上苏醒了。你是她血脉的继承者?还是说,你的基因中恰好承载了与她相同的高级权限标记?”
陈飞不知道。他只是个来自聚落的维修工。但此刻,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连接,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与那位在光芒中陨落的银翼队长,与整个第七翼队,联系在了一起。
“长老们必须看到这个,”云鸢慎重地将结晶收起,“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记忆,这是关于大灾变早期瞬间的、第一手的珍贵记录。可能颠覆很多我们以往的认知。”
她看着陈飞,眼神变得不同了,少了些疏离,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尊重,也许是同情,也许是看到了他身上承载的重量。“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带你去见长老会。你的训练,你对翼族过去的了解,都必须加快了。”
“为什么?”陈飞问。
云鸢望向峡谷对岸,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栖云台”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
“因为翼巢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声吹散,“资源在减少,年轻一代中完全觉醒者的比例在下降,关于是否要重新与外界接触的争论从未停止……而你,带着高级‘钥匙’印记和如此重要的记忆归来,可能会成为打破平衡的那块石头。长老们,还有其他人,都会盯着你。”
她站起身。“飞行的遗产,不仅仅是技巧和力量,陈飞。还有责任,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
她离开了平台,留下陈飞独自坐在渐浓的夜色中。
风更冷了。背后的翅膀在疼痛中沉默。掌心的灼热感已经消退,但伊芙琳队长最后那一眼中的遗憾与希望,却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他抬头看向星空。这里的星空如此清晰明亮,银河像一条发光的雾带横跨天际。在某个遥远的过去,伊芙琳和她的第七翼队,是否也曾仰望过同样的星空?然后义无反顾地飞向未知,飞向毁灭?
飞翔的遗产……
他得到了翅膀,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伤痕,和一段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记忆。
但他没有后悔。
如果这就是代价,如果这就是成为翼族、继承过去必须承担的东西……
他握紧了拳头。
那么,他会学会飞翔。不止是用翅膀,更是用这具承载了记忆和伤痛的躯体,用这颗刚刚开始理解什么是责任的心。
明天,他将面对翼巢的长老们。
明天,他将开始真正触碰这个世界的复杂真相。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消化今晚所感受到的一切——
荣耀,牺牲,绝望,希望。
以及,那份穿越了时间、传递到他手中的、沉甸甸的……
飞行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