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行的遗产(1/2)
第二季 记忆的碎片
第二章 飞行的遗产
疼痛成了新的常态。
不是受伤初期那种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而是深埋在骨骼和肌肉纤维里的、持续的酸胀和钝痛,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直在拉扯着陈飞的背部,提醒他翅膀的存在和它们的残缺。
雷啸的训练从第二天就开始了,毫不留情。
“翅膀不是你背上的装饰品,小子,”雷啸站在“愈之崖”下方一处较平坦的岩石训练场上,金色的眼睛像鹰隼般盯着陈飞,“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比你多出来的两条胳膊更重要。你得学会‘感觉’它们,像感觉你的手指、你的脚趾一样。”
陈飞站在那里,背后翅膀的固定已经被云鸢进一步放松,允许更大范围的活动,但仍用柔韧的藤条做了支撑性捆绑,防止他下意识做出可能加重损伤的动作。翅膀半垂在身后,显得笨拙而无助。
“现在,闭上眼睛,”雷啸命令道,“不要用眼睛,用你的皮肤,用你的肌肉,用你源骨深处的神经。感受气流。”
训练场位于峡谷的一处凸出部,风从下方和两侧涌来,变化多端。陈飞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起初只有脸颊和手臂上风掠过的触感,但慢慢地,当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背后时,他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风拂过左翼翼膜时带来的轻微颤动,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搔刮。风在右翼根部肿胀处打着旋儿,带来更清晰的刺痛。当一阵较强的侧风突然吹来时,他能“感觉”到翅膀本能地想要调整角度抵抗,却被藤条束缚住的那种别扭的拉扯感。
“感觉到了吗?”雷啸的声音很近,“气流不是敌人,是工具。它托着你,也考验你。你要学会分辨它——哪里平顺,哪里湍急,哪里是上升气流,哪里是下沉的陷阱。用你的翅膀去‘听’,去‘尝’。”
接下来的训练枯燥而痛苦。雷啸让陈飞保持一个简单的“预备展开”姿势——双膝微屈,身体前倾,翅膀在藤条允许范围内尽量向两侧伸展,感受不同方向、不同强度的风压在翼膜上的分布变化。
这个动作需要背部、肩部和翼根肌肉持续发力。仅仅十分钟,陈飞就开始浑身颤抖,汗水浸透了简陋的衣物。背后的旧伤和新伤一起抗议,右翼根部更是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痛感,像是错位的关节在相互碾磨。
“坚持,”雷啸毫不心软,“你昏迷时躺了七天,肌肉和神经连接都在退化。现在每多坚持一秒,你将来在天上就多一分控制力。想想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躺着吗?”
陈飞咬紧牙关,脑海中闪过罗烬冰冷的枪口,闪过苏青笔记上的字句,闪过第七翼队照片上的笑容。力量从疲惫的深处涌出,他死死维持着姿势,直到双腿彻底失去知觉,眼前发黑,才被允许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雷啸扔给他一个水囊。“下午继续。云鸢会给你做药浴和能量脉络疏导。别偷懒。”
下午,在“愈之崖”一处冒着温热蒸汽的天然石池里,陈飞浸泡在颜色深绿、气味刺鼻的药液中。云鸢坐在池边,双手悬空放在他背部上方,闭着眼睛,掌心散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晕。
陈飞感到一股清凉而富有生机的能量从她手中流入自己背后,沿着翅膀的骨骼和脉络缓慢游走。能量流过断裂、淤塞之处时,会带来针刺般的酥麻和轻微的胀痛,但紧随其后是一种舒缓的清凉感,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
“你的能量脉络系统发育得很……特别,”云鸢闭着眼,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他,“比大多数新生翼族要复杂得多,主脉更粗壮,支脉也更繁密。但很多脉络节点处于未激活的休眠状态,像是被锁住了。而激活的脉络里,又有好几处不自然的断裂和扭曲,不完全是这次受伤造成的,更像是……旧伤?”
陈飞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能源核心室那次的能量冲击,想起了之前无数个夜晚背后莫名的瘙痒和悸动。他的觉醒过程确实充满了暴力和意外。
“能修复吗?”他问。
“断裂的可以重新连接,但会很慢,需要你的身体配合生长,”云鸢收回手,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蒸汽中显得有些朦胧,“但那些休眠的节点……可能需要特定的刺激才能激活。也许和你带来的‘钥匙’印记有关。长老们应该会知道更多。”
她示意陈飞从药池出来,用柔软的干苔藓布擦干身体,重新为他处理伤口和固定。“雷啸的训练虽然粗暴,但对激活肌肉记忆和重建神经连接有帮助。只是你要注意,一旦右翼根部出现撕裂感或剧痛加剧,必须立刻停止。永久性损伤不可逆转。”
陈飞点点头。他看着云鸢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云鸢,你……一直都是治疗者吗?你的翅膀……”他注意到,云鸢虽然穿着便于行动的衣物,但背后的翅膀似乎总是收拢得很紧,很少看到它们完全展开。
云鸢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缠绕藤条。“我的翅膀受过重创,比你的情况更复杂。它们还能飞,但已经不适合长途或高强度的飞行了。所以我专注于治疗和记忆共鸣。”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在翼巢,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不是所有人都必须成为雷啸那样的天空战士。”
“记忆共鸣……到底是什么感觉?”陈飞好奇地问,“我碰到记忆结晶时,会看到一些碎片,但很模糊。”
“那只是无意识的被动共鸣,”云鸢包扎好最后一处,在他对面坐下,“经过训练,可以主动引导和深化这种连接。就像潜水,一开始你只能在水面扑腾,看到模糊的倒影,但练习后,你可以主动下潜,去触碰水下的东西——当然,也可能遇到危险。”
“危险?”
“记忆不是无害的信息,”云鸢的眼神变得严肃,“强烈的情绪残留——比如极致的恐惧、愤怒、痛苦——会像漩涡一样拉扯你的意识。有些古老的记忆里甚至可能附着着未消散的精神印记,如果共鸣者不够强大或稳定,可能会被那些印记影响,甚至……暂时迷失自我。”
她看向石台上那块深褐色结晶。“你带来的这块,里面的情绪基调是深沉的悲伤和坚定的希望,相对‘安全’。但如果你接触到记录了大灾变瞬间或者激烈战斗的记忆载体……那感觉不会愉快。这也是为什么长老们希望由我来引导你接触更深层的记忆,在你完全准备好之前。”
陈飞想起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白光闪耀,烟雾迷漫”以及坠落时的绝望感。那是否就是大灾变的记忆碎片?如果主动去共鸣,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试试,”他说,“试试更主动地连接这块结晶。我想知道……留下它的人是谁,想传达什么。”
云鸢凝视了他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和决心。“今天不行。你身体太疲惫,精神也不够集中。记忆共鸣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等你从雷啸那里结束基础训练,身体初步适应后,我们可以尝试一次浅层引导。”
几天时间在艰苦的训练和恢复中缓慢流逝。陈飞逐渐习惯了翼巢的节奏:清晨被峡谷的风声和远处翼族起飞的声音唤醒,上午在雷啸的喝骂声中度过,下午浸泡药浴接受云鸢的治疗和能量疏导,晚上则疲惫不堪地倒在苔藓垫上,几乎立刻沉入无梦的睡眠。
他的身体在以缓慢但能感知的速度变化。背后的肌肉不再那么容易酸痛到颤抖,维持“预备展开”姿势的时间越来越长。翅膀上的伤口愈合结痂,翼膜破损处新生的组织颜色更浅,像补丁一样。最明显的是左翼,在藤条固定下已经可以做出小幅度的上下拍动和角度微调,虽然生涩,但控制感在增强。
右翼依旧是个大问题。根部关节活动受限,稍微用力就会传来剧痛,翼膜也显得僵硬无力。云鸢警告他,右翼的完全恢复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更久。
第五天下午,雷啸的训练内容变了。
“今天不练站姿了,”雷啸带着陈飞来到训练场边缘,下面就是百米深的峡谷,“练跳。”
陈飞看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谷,胃部一阵紧缩。“跳?”
“模拟起飞的第一步,”雷啸指了指脚下凸出的一块岩石平台,“从这里跳下去,在落地前张开翅膀,感受气流托举和身体姿态的变化。不高,就十米,下面有厚苔藓垫。”
十米听起来不高,但当陈飞站到边缘,看着下面那看起来渺小的苔藓垫时,眩晕感还是袭来了。这不是聚落甲板那三四米的高度。而且他的翅膀还被固定着,无法完全展开。
“记住感觉,”雷啸在他身后说,“跳出去的瞬间,身体前倾,手臂前伸,膝盖微屈,翅膀自然向后上方展开——即使被固定着,也要做出那个姿态。用你的整个身体去记忆这个动作。这是刻在源骨里的本能,唤醒它。”
陈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他想起了在哭泣峡谷第一次展翅时,那种笨拙却真实的滑翔。想起了跳跃前面对罗烬枪口时的决绝。
他向前迈出一步,踏空。
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风声呼啸着灌进耳朵!他本能地按照雷啸说的,身体前倾,手臂前伸,背后的翅膀在坠落的气流中猛地向两侧挣开——藤条束缚着,但翼膜依然被风鼓胀,传来清晰的拉扯感!
短短一瞬的坠落,却仿佛被拉长了。他感觉到气流掠过翼膜表面的纹路,感觉到身体在空中的不稳定旋转,感觉到地面急速逼近……
砰!
他摔进了厚实而有弹性的苔藓垫里,冲击力被很好地缓冲,但仍然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背后的翅膀传来一阵钝痛。
“太僵硬!”雷啸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跳得像块石头!翅膀展开的时机晚了零点三秒!身体角度不对!再来!”
陈飞爬起来,忍着疼痛,再次爬上平台。
跳。摔。爬上来。再跳。
重复了二十几次。每一次,雷啸都会在落地后指出问题:起跳力道不对,展开角度偏了,身体重心后仰了,恐惧导致肌肉锁死了……
当陈飞第二十八次从苔藓垫里挣扎着爬起来时,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背后的旧伤火辣辣地疼,右翼根部更是传来不祥的刺痛。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在最近几次跳跃中,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身体似乎“记住”了什么。在失重开始的那一刹那,背部、肩部、核心的肌肉会自发地协调收缩,翅膀会本能地寻找最能捕捉气流的姿态。
那是飞翔的遗产。深埋在血脉和骨骼里的、属于翼族的古老记忆。
“够了,”雷啸终于说道,“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陈飞几乎是用爬的回到了“愈之崖”的石室。云鸢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准备好了药浴和更强烈的舒缓药膏。
躺在温热的药池里,陈飞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掺杂在极度的疲惫中。他正在学习。真正地学习如何成为翼族。尽管缓慢,尽管痛苦。
傍晚,当夕阳再次将峡谷染成金红色时,云鸢来到他身边,手里拿着那块深褐色结晶。
“你今天的训练透支了体力,但精神因为反复的极限刺激,反而处于一种……活跃而开放的状态,”她说,“如果你想,现在可以尝试一次浅层主动共鸣。时间不能长,我会在旁边引导和守护。”
陈飞看着那块结晶,点了点头。他渴望了解更多。关于留下这结晶的人,关于翼族的过去,关于他自己血脉里沉睡的东西。
他们来到平台边缘,坐在相对平坦的岩石上。云鸢将结晶放在陈飞掌心,自己的手则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
“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身体,但保持意识的清明,”云鸢的声音柔和而具有引导性,“将注意力集中在结晶上,感受它的温度,它的质地。然后,想象你的意识像一缕微风,轻轻地、缓慢地探入其中……不要强求,只是观察和感受。”
陈飞照做。他放松身体,感受着背后翅膀的沉重和疼痛逐渐退为背景噪音。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掌心那块冰凉粗糙的结晶上。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石头的感觉。
然后,他刻意地回想之前被动共鸣时那些碎片带来的情绪——那种归属感,那一丝忧虑,那声“记住回家的路”的低语。
像是钥匙转动了锁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