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苍日清岚下的抉择(1/2)

第一季 荒野的呼唤

第五章 苍日清岚下的抉择

“苍日清岚”。

这是记录在第七聚落古老气象日志里的一个专有名词,每三到五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特殊天气现象。当聚落穿越“叹息山脉”东侧的最后一片高地,进入“寂静平原”边缘时,罕见的稳定高压系统会暂时驱散永无止境的红沙风暴,让天空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苍白却清晰的太阳,悬挂在干净得近乎残酷的青色天穹之上。没有风,没有云,能见度达到惊人的数十公里。大地上的每一道沟壑、每一片残骸、每一块岩石的阴影,都锋利如刀。

这种天气通常只持续六到八小时。

对聚落而言,这是绝佳的检修窗口,可以派出工程队对聚落外部装甲和推进系统进行全面检查。对“怀望会”来说,这是老吴口中进行“秘密飞行测试”的唯一机会——稳定的气流,清晰的视野,平坦的地形。

对陈飞而言,这是他必须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刻。

距离罗烬的审讯已经过去七天。这七天里,陈飞生活在显微镜下。他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视线:工作时有陌生的“实习技工”在旁边记录他的操作;居住单元附近多了定期巡逻的秩序维护官;甚至连去餐厅,都会遇到眼神锐利的新面孔坐在邻桌。

但最让他不安的,是身体内部的变化。

自从在“哭泣峡谷”第一次展翅后,背后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留下两道深色的、略微凸起的疤痕。源骨不再仅仅是“隆起”,而是变成了他身体里真实存在、可以感知和控制的器官系统。深夜独处时,他已经可以在不撕裂皮肤的情况下,让翼尖探出几厘米,进行简单的活动练习。控制力在缓慢提升,但代价是能量的惊人消耗——他最近食量大增,却依然经常感到饥饿和疲惫。

老吴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告诉他:苏青的情况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她被转移到了医疗中心的特殊监护区,由罗烬的人亲自看守。怀望会的其他成员都暂时蛰伏,等待“苍日清岚”的到来。

“那天,聚落会完全停下六小时,”老吴最后一次传递的信息里写道,“罗烬一定会亲自监督外部检修,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要做的,是前往预定坐标——寂静平原第七号标记点,那里有旧时代留下的导航信标残骸。如果它还能工作,或许能为我们指向‘翼巢’。但你必须飞过去,步行时间不够。这是测试,也是……最后的尝试。”

信息末尾,是三个沉重的字:“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准备好展翅高飞?准备好面对罗烬的追捕?准备好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唯一的“家”?

陈飞不知道。他只知道,身体里的翅膀在渴望着那片即将清澈的天空,而理智则在尖叫着危险。

“苍日清岚”到来的前一天夜里,陈飞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花板。手掌不自觉地抚摸着胸前口袋里那张第七翼队的照片。照片上那些鲜活的笑容,那些对天空毫无畏惧的眼神,此刻成了对他最大的拷问。

他们飞翔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坠落?可曾想过翅膀会折断,天空会燃烧?

而他,一个在聚落钢铁甲壳下长大的维修工,真的能继承那样的勇气吗?

凌晨时分,他做了一个短暂而清晰的梦。

梦里没有飞翔,只有一片绝对的寂静。他站在无边无际的白色平原上,天空是纯净到令人心慌的青色。没有太阳,但整个世界都在发光。然后,他看到了——无数透明的影子,像水中的倒影,在地平线上掠过。那是翅膀的影子,巨大的、优雅的、无声滑翔的翅膀,一个接一个,向着远方某个看不见的点汇去。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磅礴的、悲伤的宁静。

他醒来时,眼角是湿的。

早晨,聚落的主广播系统传来通知:“所有单位注意,气象监测显示,‘苍日清岚’天气窗口将在标准时间09:00至16:00之间出现。外部检修计划启动,所有相关人员按e-7预案就位。非相关人员请勿靠近外部区域,秩序维护官将全程监督,确保安全。”

声音平静,但陈飞听出了背后的重量。全程监督。罗烬会亲自在外面。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上工装。但今天,他在工装里面穿了一件特制的紧身背心,背心背部有两个精巧的开口,用磁性搭扣闭合,可以在需要时瞬间弹开,不影响翅膀展开。这是林曦用旧材料偷偷为他改制的。

早餐时,他在餐厅远远看到了老吴。老人独自坐在角落,慢慢地喝着粥,两人目光短暂交汇,老吴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

陈飞低头,握紧了勺子。

上午九点整,聚落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逐渐减弱,最终停止。持续了数年的震动感第一次从脚下消失,带来一种诡异的失重般的寂静。透过维修班的观察窗,陈飞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真正的“苍日清岚”。

红色的沙尘奇迹般地沉降下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天空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青蓝色,如同冻结的湖泊。太阳高悬,苍白得像一枚磨损的硬币,光线明亮却不温暖。寂静平原在眼前展开,平坦、空旷,一直延伸到天地相交的锋利线条。远处,一些旧时代的金属结构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骸,零星地散布在地平线上。

美得令人窒息,也空旷得令人恐惧。

“维修班外部检查小组,集合!”王铁山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凝视。

陈飞是小组的一员。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以正当理由离开聚落,然后找机会脱离队伍,前往坐标点。

他们聚集在七号气闸口。除了王铁山和陈飞,还有另外四名维修工,以及……两名穿着秩序维护官黑色制服的护卫。护卫的面罩遮着脸,手持脉冲步枪,沉默地站在两侧。

“例行程序,”王铁山对众人说,但他的声音有些紧绷,“检修区域是聚落左舷第三至第五推进模块。任务简单,检查装甲板完整性、清理散热鳍片、润滑关节。全程佩戴安全索,严禁离开标记区域。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回答。

气闸打开。没有风,只有冰冷的、干燥到刺鼻的空气涌进来。陈飞跟着队伍踏上聚落外部的金属甲板。甲板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但空气温度很低,形成奇异的反差。他第一次在没有沙暴遮蔽的情况下看清聚落的全貌——这头钢铁巨兽侧卧在平原上,履带深陷地面,无数管道、天线和装甲板在苍白阳光下投下长长的、清晰的阴影。

他回头看了一眼聚落高耸的指挥塔,在顶部的观察窗后,似乎有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俯瞰着整个平原。

罗烬。

陈飞转过头,系好安全索,开始工作。

时间在重复性的机械劳动中缓慢流逝。检查,敲击,记录,清理。陈飞机械地执行着动作,心思却全在怀表上——林曦改装过他的工具腰带,内侧藏着一个微型计时器,显示着倒计时和坐标距离。

预定脱离时间:11:30。

目标坐标距离:4.2公里。

当前时间:10:47。

寂静平原的安静是压倒性的。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只有工具敲击金属的清脆响声,以及同伴们偶尔压低嗓音的交谈。这种安静放大了陈飞的每一个心跳,每一次呼吸。他能感觉到背后源骨的轻微悸动,像沉睡的野兽感应到了猎场。

11:15。陈飞借口检查一处位于推进模块下方阴影处的散热口,慢慢移动到队伍的边缘。这里有一块突出的装甲板,可以短暂遮挡视线。他从工具包里摸出一个小装置——老吴给的信号干扰器,能暂时屏蔽安全索的定位信号,制造一个“设备故障”的假象。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按钮。

“咔”一声轻响,腰间安全索的指示灯由绿变红,发出低低的故障警报。

“怎么了?”不远处的王铁山转过头。

“安全索信号丢失,”陈飞举起故障的锁扣,“可能是接口进灰了。我清理一下。”

“快点。别离开甲板范围。”

陈飞蹲下身,假装修理。倒计时在他脑海中滴答作响。

11:28。

就是现在。

他猛地扯开安全索的紧急释放扣(这会导致一个非紧急脱扣记录,但现在顾不上了),身体向后一滚,从聚落甲板的边缘翻了下去!

四米的高度。他落地时屈膝翻滚,尽量减轻声响,然后紧贴着聚落巨大的履带侧面阴影,一动不动。

头顶上传来王铁山模糊的呼喊:“陈飞?陈飞!报告位置!”

他听到脚步声靠近甲板边缘,还有维护官护卫的询问声。陈飞屏住呼吸,小心地沿着履带的阴影向聚落后方爬去。他的计划是绕到聚落另一侧,然后全速冲向坐标点。

但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意外。

就在他爬到履带中段时,前方阴影里,突然站起一个人影。

穿着灰色的长官制服,浅灰色的眼睛在苍白阳光下像两粒冰晶。

罗烬。

他早就在这里等着了。不在指挥塔,就在这阴影里。

“我猜你会选这个方向,”罗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维修工的习惯——总是沿着机械结构的阴影移动,以为那里最安全。”

陈飞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背后源骨传来尖锐的警报。

罗烬慢慢走近,他的靴子踩在细沙上几乎没有声音。“从你离开队伍的那一刻,你的个人定位信号就消失了。我给了你三十秒,想看看你到底会去哪里。结果你只是想躲到聚落后面。”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有点失望。我以为‘怀望会’的计划会更……有想象力一些。”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长官,我……”陈飞的大脑飞速旋转,寻找借口。

“不用解释,”罗烬打断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禁锢之印”在阴影中泛着暗红的光,“从你走进我办公室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类人。你背后的能量脉动,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明显。我一直在等,等你做出选择——是安分守己,还是走向毁灭。”

他的右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不是脉冲步枪,而是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狭长的手枪,枪身流动着幽蓝的能量纹路。“苏青女士的笔记里提到,深度觉醒者在‘苍日清岚’下,能力可能会达到峰值。你们计划今天做点什么,对吧?飞行测试?寻找信标?”

陈飞后退一步,背部抵住了冰冷的履带钢板。无处可逃。

“让我猜猜目标地点,”罗烬的冰灰色眼睛扫过空旷的平原,“寂静平原第七号标记点?旧时代的导航塔残骸?怀望会的老家伙们还是那么喜欢按图索骥。”

他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计划。这是个陷阱。

绝望像冰水淹没头顶。但在这绝望的深处,一股炽热的怒火猛地窜起——被玩弄的愤怒,被步步紧逼的窒息感,还有对苏青、对老吴、对所有被压抑渴望的悲愤。

“为什么?”陈飞嘶声问,不再掩饰,“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我们做错了什么?只是想……只是想飞起来,有错吗?!”

“飞起来?”罗烬的声音陡然提高,冰冷的平静第一次出现裂痕,“你以为飞翔是什么?浪漫的自由?不!飞翔是诅咒!是旧世界疯狂科学家们强行塞进我们基因里的毒药!你以为那些‘鸟人’是自然的造物?他们是实验室里诞生的怪物,是注定失控的失败品!”

他一把扯开自己制服的衣领,露出脖颈下方——那里不是皮肤,而是大片狰狞的、暗红色的增生疤痕组织,一直延伸到锁骨,疤痕的纹理隐约构成翅膀的形状。“看到吗?这就是‘飞翔’留给我的!我父亲,一个‘深度觉醒者’,在试图飞行时基因崩溃,身体自燃,烧死了自己,也差点烧死我!而我母亲,一个‘怀望者’,到死都还在念叨着天空,拒绝治疗,最后在幻觉中跳下了聚落!”

罗烬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是创伤凝结成的仇恨。“你们梦到的‘白光闪耀,烟雾迷漫’,那不是天灾,是‘鸟人’失控的力量引发的连锁反应!旧世界就是因为对天空的贪婪才毁灭的!而你们,这些被诅咒基因选中的人,还想重蹈覆辙?还想让悲剧再来一次?!”

陈飞震惊地看着那些疤痕。罗烬……竟然是鸟人的后代?一个被“飞翔”深深伤害过的人?

“不是那样的……”陈飞摇头,他想起了第七翼队照片上那些明亮的目光,想起了梦中那磅礴而悲伤的宁静,“飞翔不应该是诅咒……它曾经是荣耀,是探索,是……”

“是死亡!”罗烬怒吼,举起了那把能量手枪,“我给了你机会,陈飞。我让你选择平凡,选择安全。但你选了另一边。那么,作为秩序维护官,作为……一个比你更清楚这诅咒有多可怕的人,我必须阻止你。”

枪口对准了陈飞。

“现在,跟我回去,接受‘矫正’。这是最后的机会。”

陈飞看着那个幽蓝的枪口,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青色的、无边无际的天空。

他想起了峡谷中第一次振翅时,风灌满翼膜的触感。

想起了照片上第七翼队毫无阴霾的笑容。

想起了苏青笔记里那句话:“天空是疼痛的颜色,是渴望燃烧的颜色。”

想起了老吴苍老眼中最后的火焰。

想起了所有在梦中徒劳拍打翅膀的影子。

回去?接受“矫正”?变成一具没有梦想、没有渴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的空壳?

不。

他缓缓站直身体,不再紧贴履带。背后的源骨开始发热、搏动,像两颗被唤醒的心脏。

“我拒绝,”陈飞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的翅膀,不是为了被锁住而生的。”

罗烬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就别怪我了。”

他扣动了扳机。

一道幽蓝的能量束激射而出,速度极快!但陈飞在对方手指微动的瞬间,身体已经本能地向侧后方跃去!能量束擦过他的肩头,击中履带钢板,炸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钢板表面瞬间熔出一个小坑。

陈飞落地翻滚,背后的紧身背心搭扣自动弹开。剧痛袭来,但他不再抗拒。

嗤啦——!

巨大的、半透明的蓝紫色翼膜再次撕裂血肉,在苍白日光下猛然绽放!这一次,更加完整,更加有力,翼展接近五米,翼骨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翼膜上的能量纹路如血管般清晰搏动。

罗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是憎恶,是恐惧,或许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羡慕?

“果然……已经完全觉醒了……”他喃喃道,再次举枪,连续射击!

陈飞双翅猛地一振!强大的升力将他带离地面,他笨拙但迅捷地侧向滑翔,躲过两道能量束。第三道击中了左翼边缘,翼膜被灼出一个焦黑的洞,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结构没有受损。

飞翔!在开阔的平原上,在没有风沙遮蔽的天空下!

陈飞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力量。他盘旋上升,气流托举着他,阳光透过翼膜,在地面投下巨大的、晃动的影子。他看到了整个聚落,看到了甲板上惊愕抬头的人群,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些残骸的清晰轮廓。

但罗烬不会让他轻易离开。长官从腰间取下另一个装置——一个圆盘状的发射器,对准空中,按下按钮。

嗡——

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这不是能量攻击,而是一种高频共振波。陈飞瞬间感到头脑剧痛,背后的翅膀像被无数细针攒刺,控制变得极其困难!是专门针对“翼族”生理结构的抑制器!

他的飞行姿态开始不稳,高度下降。

“你以为我们没有准备吗?”罗烬在下面冷声道,“下来,陈飞。你飞不远的。”

陈飞咬紧牙关,忍受着共振波带来的眩晕和疼痛,拼命挥动翅膀,向着坐标点的方向挣扎飞行。但速度大减,而且共振波似乎还在吸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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