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悲切(1/2)

第一季 荒野的呼唤

第四章 空悲切

伤口在疼。

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深埋在肌肉和新生骨骼深处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像有什么东西在陈飞的背部重新生长、焊接、校准。医疗凝胶绷带下的皮肤灼热发痒,但比起物理上的不适,更大的痛苦来自内心的重负。

三天过去了。

从“哭泣峡谷”逃回来已经整整三天,陈飞却感觉像过去了三个世纪。每一秒都拉得细长而脆弱,充满被识破的恐惧。白天,他强迫自己回到维修岗位,穿着特制的、背部加厚且内衬柔软吸汗材料的工装,掩饰伤口和依旧明显的骨骼隆起。每一个从背后投来的目光,都让他肌肉紧绷;每一次主控室的例行广播,他都担心听到自己的名字。

苏青没有回来。

怀望会的其他成员在极度谨慎中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络——通过老吴在图书馆留下的特定书籍页码传递加密信息。信息很简短:苏青失踪,生死未卜;巡逻无人机在峡谷加强了搜索;聚落内部的监控等级提高了;最重要的是,秩序维护官办公室对能源核心室“事故”和陈飞的“过敏反应”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

“不同寻常的兴趣”。这轻描淡写的短语背后,是老吴字迹中透出的深深忧虑。

陈飞成了聚落里一个缓慢移动的定时炸弹。他的身体里装着禁忌的秘密,背后藏着撕裂过的翅膀,口袋里揣着旧世界空舰成员的照片。而最令他煎熬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日益强烈的、难以名状的……悲伤。

空悲切。

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像古老的钟声敲击着灵魂。是谁把我们留在这里空悲切?不能展翅血的生命翱翔。每当他独自待在居住单元,抚摸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群笑容灿烂、身后是蓝天白云的“第七翼队”成员时,那股悲伤就汹涌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那不是他个人的悲伤,而是一种更庞大、更古老、仿佛来自血脉源头的集体性哀恸。为失去的天空,为折断的翅膀,为被遗忘的飞翔。

第四天早晨,陈飞刚走进维修班准备室,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平时嘈杂的准备室异常安静。班组长王铁山站在他的工具柜前,背对着门口。另外两个早到的同事远远站在角落,低头整理工具,不敢往这边看。

王铁山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张灰色的电子通知单。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混合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陈飞,”王铁山的声音干涩,“秩序维护官办公室传唤。现在。”

空气瞬间凝固。

陈飞感到背部的伤口猛地一抽,源骨深处传来警惕的悸动。他强迫自己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传唤?为什么?我的医疗报告不是已经——”

“不是医疗问题,”王铁山打断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是关于三天前,聚落经过风蚀谷时发生的‘异常能量扰动事件’。维护官办公室在调查所有当时在外部或靠近外部区域的人员。你是……重点问询对象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们调取了你‘过敏’前后的所有健康记录、工作日志,甚至包括你近几个月的能量配给消耗数据。小心点,陈飞。来的人是罗烬本人。”

罗烬。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滑进陈飞的胃里。

秩序维护官的新任长官,三个月前从中央聚落调派而来。关于他的传闻不多,但每一条都令人不安:据说他曾是中央聚落“异常生物与威胁处理部门”的高级干员,参与过多次对聚落外“危险变异体”的清剿行动;有人说他拥有某种近乎本能的“异常嗅觉”,能察觉到最细微的不协调;还有传言说,他手腕上有一个奇特的烙印,形状像被锁链缠绕的飞鸟。

陈飞没见过罗烬,但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聚落内部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最严酷的秩序。

“我知道了,”陈飞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稳得连他自己都惊讶,“我需要带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带,”王铁山将通知单递给他,“除了你自己。还有,他们可能需要……检查你的身体状况。配合就好。”

检查身体状况。陈飞的指尖瞬间冰凉。

他跟着王铁山走出维修区,穿过层层通道,向着位于聚落核心区域的秩序维护官总部走去。一路上,他努力调整呼吸,回忆老吴笔记里提到的应对审讯的基本技巧:保持平静,回答问题简洁,不主动提供信息,不表现出过度防御或恐惧。

但这些技巧在面对可能暴露自己非人特征的“身体检查”时,有多大用处?

维护官总部的大门是厚重的暗灰色金属,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顶部的红色警示灯缓慢旋转。门口站着两名身穿黑色制服、佩戴脉冲步枪的守卫,他们的面罩遮住了脸,只露出毫无感情的电子眼扫描着来者。

王铁山在门口停下,拍了拍陈飞的肩:“我只能送你到这儿。记住,实话实说,但只说被问到的。祝你好运。”

陈飞独自走进了那扇无声滑开的大门。

内部是另一个世界。冰冷、整洁、毫无冗余。墙壁是哑光的深灰色,地面是防滑的黑色复合材料,照明是均匀而明亮的冷白光,没有任何阴影可以躲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静电的味道。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女文员迎上来,核实了陈飞的身份和通知单,然后示意他跟随。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只有编号。一些门后隐约传出说话声,或者更令人不安的——沉默。陈飞感觉到,这里的墙壁有某种屏蔽层,他的源骨传来的对外部世界的微弱感知在这里被完全隔绝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女文员在一扇标着“3-读的老人。陈飞走到历史档案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面前摊开一本关于聚落早期农业技术的书,眼睛却没有聚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第七区土壤改良史》?很冷门的书。”

陈飞抬头,是老吴。老人看起来比几天前更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依然清醒。他手里拿着几本待归档的书,自然地坐在陈飞对面,将其中一本推到陈飞面前。

那是一本旧的儿童画册,封面已经磨损,标题是《天空的颜色》。

陈飞翻开画册。里面是用简单线条绘制的蓝天、白云、太阳、小鸟。但在最后一页,有人用褪色的笔写着一行小字:

“真正的天空不是蓝色的。是疼痛的颜色,是渴望燃烧的颜色,是血液在翅膀下沸腾的颜色。——一个见过的人”

老吴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行字,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苏青留下的。她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她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了线索,给后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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