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悲切(2/2)

陈飞感到喉咙发紧。“她……怎么样?”

“还活着,但情况不好,”老吴的眼神黯淡,“罗烬没说谎,她的身体确实在自我崩溃。‘翼族基因’的表达需要特殊的能量环境和身体强化,否则就是毒药。我们……都只是在缓慢中毒,只是她走得太快,太远。”

“罗烬知道多少?”

“比我们想象的多,”老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他不是普通的秩序官。他来自中央聚落的‘清道夫’部队——专门处理‘历史遗留异常’的部门。他手腕上的烙印,是‘禁锢之印’,据说能抑制某些……‘非标准’的能力。他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可能第七聚落最近的能量异常,或者怀望会的活动,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他说飞翔是禁忌,鸟人是灾难。”

老吴沉默了片刻,苍老的脸上露出深刻的悲哀。“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解释,孩子。胜利者书写历史,掌权者定义真相。大灾变毁掉了一切记录,谁能百分百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点——”他按住陈飞的手,老人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当我梦到飞翔时,我感到的是喜悦,不是恐惧;是自由,不是毁灭。我的身体在渴望天空,那不是毒药,那是回家的呼唤。”

“但苏青她……”

“苏青是被困住了,”老吴的声音带着痛惜,“她的身体不够强韧,但她的意志太坚定。她试图用外力强行激发潜能,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我们在峡谷里找到的那个残骸区,有强烈的能量污染。她可能在那里发现了什么,触发了什么。”他顿了顿,“罗烬提到无人机追踪‘异常生物信号’……我怀疑,苏青不仅是在探索,她可能还在尝试……唤醒什么。”

唤醒?陈飞想起空舰残骸里那个金属盒,那张照片,以及自己接触时涌入的记忆碎片。难道那里还有更多沉睡的东西?

“我们得救她,”陈飞低声说,“还有,罗烬在观察我。我可能也藏不了多久。”

老吴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所以,我们得加快计划了。”

“计划?”

“离开,”老吴看着陈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离开第七聚落。”

陈飞愣住了。“离开?去哪?荒野里根本没法生存!”

“不是独自在荒野生存,”老吴从怀里掏出一张更陈旧、更精细的地图,在画册的掩盖下展开一角。地图的中心不是聚落,而是一个用红色标记的、位于遥远山脉中的点,旁边标注着一个词——“翼巢”。

“传说中鸟人最后的避难所,”老吴的声音充满向往,“一个还能自由飞翔的地方。苏青一直在寻找它的确切位置。她在最后一次联络中暗示,她在‘哭泣峡谷’的发现,可能指向了通往‘翼巢’的路径。”

陈飞看着那个红色的标记,心脏狂跳。一个鸟人的聚集地?一个可以不用隐藏翅膀的地方?

“但怎么去?聚落不会放我们走,荒野充满危险,而且罗烬——”

“所以需要计划,需要准备,也需要……牺牲,”老吴收起地图,眼神变得坚毅,“陈飞,你的翅膀已经展开过一次。你是我们当中潜能最强的。你可能……是我们到达‘翼巢’的唯一希望。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学会控制它,隐藏它,直到时机成熟。”

“时机?”

老吴望向图书馆高高的、封闭的天花板,仿佛能看穿金属和岩石,看到外面那片被遗忘的天空。“聚落即将经过一片被称为‘寂静平原’的区域。那里地势平坦,磁场稳定,几乎没有自然威胁。根据古老记录,那里是旧时代的‘飞行试验场’,地下可能埋藏着能量节点。如果我们能在那里进行一次秘密的、远距离飞行测试……或许能激活更多线索,找到更安全的前往‘翼巢’的路线。”

他转回头,苍老的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火焰。“但这极其危险。罗烬一定会严密监控。而且,我们需要苏青笔记里可能记载的关键信息,那些信息现在在秩序维护官手里。”

陈飞明白了。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罗烬的眼皮底下提升飞行能力,窃取(或抢救)苏青的研究成果,然后寻找离开的机会。

“为什么是我?”他苦涩地问。

“因为‘空悲切’的不该是我们这一代,”老吴轻轻说,手指拂过画册上那行褪色的字,“那个见过天空的人说得对——天空是疼痛的颜色,是渴望燃烧的颜色。我们已经痛了太久,渴望了太久。是时候让血液在翅膀下沸腾一次了,哪怕只有一次。”

陈飞离开图书馆时,天已完全黑下来。聚落的夜间照明系统启动,通道笼罩在昏暗的蓝白色光晕中。他走在回居住单元的路上,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命运的刀刃上。

背后的伤口依旧在疼,源骨在寂静中脉动。

罗烬冰冷的话语,苏青苍白的面容,老吴眼中的火焰,还有口袋里那张第七翼队笑容灿烂的照片……所有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翻滚、冲撞。

“是谁把我们留在这里空悲切,不能展翅血的生命翱翔。”

现在他知道了。留下他们的,是恐惧,是控制,是对历史的篡改,是对自由的畏惧。罗烬和他的秩序,用“保护”之名建造了牢笼。

但鸟儿生来不是为了待在笼子里的。

即使翅膀曾被折断,即使天空已被遗忘,即使每一次振翅都可能带来毁灭……

陈飞走进自己的居住单元,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背后那两片沉睡的、渴望再次展开的翅膀。

疼痛还在。恐惧还在。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悲伤的灰烬中,悄然点燃。

不是愤怒,不是仇恨。

是一种更古老、更坚定的东西——

归家的渴望。

无论“翼巢”是真实的存在,还是绝望中的幻梦;无论前方是自由的天空,还是更深的陷阱。

他必须飞起来。

为了所有被留在这里空悲切的人。

为了血的生命,本该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