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遗骸（1/2）

暗红冰原，天地为炉。

祖龙与朱雀的圣骸，是这炉中永恒不熄的炭火。它们对峙的意志，即便死去万古，依旧在狭窄的通道入口，挤压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能量湍流带——一半是深邃幽玄、吞噬光线的暗银龙威，一半是焚尽八荒、光芒万丈的赤金凰炎。这两股力量并未交融，而是在亿万年的对抗中，达成了一种恐怖的、脆弱的平衡，如同两柄抵死的巨剑，剑尖的方寸之间，便是足以绞碎圣王的湮灭场。

愈子谦踏入的，便是这方寸之间。

不是踏入，是被投入。

在他盘膝坐下、心神与虚空道体共振的刹那，左侧那具玄黑色的祖龙圣骸，空洞的眼眶深处，仿佛有沉寂了无尽岁月的意志，苏醒了一瞬。

那不是善意的馈赠，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审视与某种残酷期待的……“认可”。

“轰——！！！”

没有光柱，没有声浪。

是整个以祖龙圣骸为中心的那片“暗银领域”，活了过来，然后如同亿万座沉默的山岳崩塌，又如同整片星空的重量，朝着愈子谦当头压落！

那不是能量的灌注，是“存在”本身的倾轧！

愈子谦的身体瞬间僵直，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而是变成了一块被投入祖龙熔炉的、名为“虚空道体”的顽铁。浩瀚无边的龙威，带着冰冷、古老、漠视万物的法则碎片，如同最狂暴的锻锤，无视他肉身的阻隔，直接砸向他的灵魂，砸向他血脉的源头，要将他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捶打、重塑、烙印上属于“龙”的印记！

《不朽身》疯狂运转，却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力。那并非力量的对抗，而是生命层次的碾压。他的皮肤没有开裂，骨骼没有作响，但灵魂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虚空道体本能地收缩、凝练，试图在碾压中寻找一丝空隙，一线生机。

然而，真正的蜕变，才刚刚开始。

随着龙威对灵魂的“锻打”，愈子谦体内，那沉寂在血脉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过的某样东西——祖龙真魂的亿万分之一缕印记——被强行唤醒了。

“吟——！！！”

一声无法用耳朵捕捉、却直接响彻整片暗红冰原、乃至整个冰渊战场部分核心区域的龙吟，从愈子谦的灵魂深处迸发！

那不是声音，是宣告！

是初生之龙，对天地法则，对自身存在，对那给予它压迫也给予它源头的祖龙圣骸，发出的第一声，嘶哑却无比骄傲的咆哮！

龙吟响起的刹那，愈子谦背后，两团剧烈鼓胀、扭曲的淡蓝色光焰轰然炸开！光焰中，不再是能量虚影，而是真实的骨骼在疯狂生长、血肉在急速滋生、鳞片在破体而出！剧痛远超凌迟，但他已无暇感知，因为他的意识，正被拖入一片更为浩瀚恐怖的景象——

他“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盘踞在混沌未开之时的、无法形容其伟岸的祖龙。它一次呼吸，便是星河生灭；它一次摆尾，便能划分阴阳。它的身躯即是“空间”本身的概念具现，它的意志，便是虚空的主宰。

然后，他“看”到这条祖龙，在与某种无法描述、由无数世界残骸与怨念汇聚成的“黑暗”搏杀。龙血洒落，化作万千世界；龙鳞崩飞，形成无尽秘境；最后，祖龙燃烧了自身全部本源，与那“黑暗”同归于尽，残存的意志与力量，散落诸天……

这景象一闪而逝，却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以及……一股源自血脉源头的、不屈的、欲掌控一切的霸道意志！

“给我……开！”

愈子谦的意识在景象与现实的夹缝中嘶吼，不再是承受，而是主动吞噬！他将那倾轧而来的龙威，将那灵魂烙印中的霸道意志，连同体内八块界心石碎片凝聚的空间核心雏形，全部视作燃料，投入《不朽身》的熔炉！

“咔嚓——！！！”

仿佛有什么枷锁，在他体内，也从这片天地的法则层面，被同时挣断！

他背后那疯狂生长的淡蓝色光焰骤然收敛、凝固！

一对真正属于龙的翅膀，豁然展开！

翼展近三丈，骨架粗壮狰狞，覆盖其上的并非华丽鳞甲，而是一种半透明的、仿佛由最纯净的虚空能量凝结而成的淡蓝色“光质龙膜”。龙膜之下，清晰可见如星河脉络般流淌的银色能量回路。翅膀边缘并不锋利，却自然荡漾开细微的空间涟漪，每一次轻颤，都引得周围稳定的暗红冰原空间发出低沉的共鸣。它不华丽，却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接近法则本源的、冰冷而强大的美感，那是专属于空间主宰的威严。

天空圣师，第一转！

但这远非终点！祖龙圣骸的“馈赠”仍在继续，那是对新同类“合格”后的进一步“锤炼”。更精纯、更狂暴的龙族本源混合着空间奥义，如同高压水刀，开始冲刷他刚刚突破、尚且“柔软”的新境界。

愈子谦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血丝中带着淡银色的光点。他的气息在飙升与紊乱中激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被这股力量撑爆。

就在这时，一直悬浮在他头顶、青光已黯淡到极致的青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那凝实了许多的光影，缓缓下沉，竟然直接融入了愈子谦的眉心！

刹那间，愈子谦只觉一股浩瀚、温润、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古老智慧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丝网，护住了他濒临破碎的灵魂核心，并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引导着那狂暴的龙族本源，更有序地冲刷、巩固着他的新境界。这不是调和，而是以她百万年树灵的本源为盾为引，为他争取时间，助他驯服这股力量！

得到青霖这不顾一切的助力，愈子谦精神大振，《不朽身》运转得更加圆融。那对淡蓝色的虚空龙翼无意识地扇动，每一次扇动，都从周围空间中汲取来游离的能量，补充自身消耗。

第二转！

气息终于稳固在天空圣师二转初期！力量感如同新生的大日，在他体内磅礴运转。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淡蓝色的星璇缓缓旋转，目光所及，世界的“骨架”——空间的经纬，清晰可见。

他没有沉醉于突破的狂喜，甚至没有去仔细感受背后那对新生龙翼的神异。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被磁石吸引，投向身侧的火娴云。

这一看，他心脏骤停！

火娴云周身依旧笼罩在赤金色的朱雀光晕中，气息似乎比之前强大了，甚至隐约也触摸到了天空圣师的门槛。但愈子谦此刻以天空圣师的洞察力看去，却看到了表象下的恐怖真相——她的身体，在发光！不是外在的光芒，是血肉骨骼、五脏六腑，都在透出一种不祥的、即将熔毁般的赤金光亮！她的冰火朱雀翼光芒炽盛，却隐隐传来细密的、仿佛琉璃即将炸裂的“咔嚓”声！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颈间的“星泪之契”，那泪滴宝石中的星图已然紊乱、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而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仿佛灵魂已飘向远方，留下这具躯壳在独自燃烧。

“娴云？！”愈子谦失声，想动，却发现刚刚突破的身体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滞涩，那是力量暴涨尚未完全掌控的征兆。

“啾——！！！！！”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了绝望与哀求的悲鸣，如同泣血般在愈子谦耳边炸响！

朱儿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火光芒，它不顾一切地撞击着愈子谦的手臂，小眼睛里满是血丝（凝聚的火焰与冰晶），精神波动混乱而尖锐，疯狂指向火娴云，又指向愈子谦，再指向那朱雀圣骸。

那精神波动混乱不堪，却清晰地传达出几个破碎的意念：

“主人……烧…… inside（里面）！”

“太多…… 吃不下…… 要炸了！”

“你…… 吃！ 你…… 强！ 救她！”

“但…… 你…… 龙…… 她…… 火鸟…… 打架！ 会爆！ 危险！！”

朱儿点明了唯一的生路，也点破了那条路上最致命的荆棘！

愈子谦瞬间明白了。火娴云的肉身，无法承载朱雀圣骸过于霸道的本源，血脉被动进化，肉身却走向崩解。唯一的办法，是将她体内无法消化、正在反噬的朱雀本源，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仍在涌向她的朱雀之力，转移出来。

而转移的目标，只能是此刻刚刚突破、肉身强度达到一个全新高度的他。

但他是祖龙血脉！龙雀之力，天生相冲，本源迥异！他的血脉会对朱雀之力产生最剧烈的排斥！这不仅是能量的对冲，更是两种至高生命形态的法则碰撞！强行吸收，轻则血脉污染、修为倒退，重则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湮灭爆炸，形神俱灭！

风险，由朱儿泣血指出，赤裸而狰狞。

时间，在火娴云躯体越来越亮、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人形火炬的恐怖景象中，残忍地倒数。

远处，慕雨生和舞灵溪似乎终于确认了核心区域的惊变，阵法光芒疯狂闪烁，他们焦急的意念传来，却被此地混乱的能量场严重干扰。

愈子谦的目光，从火娴云濒临熔毁的躯体，移到朱儿绝望哭泣的小脸，最后，落回自己刚刚获得新生的、流淌着淡蓝星辉的手掌。

没有权衡。

没有犹豫。

甚至没有一句“我能行”的豪言，或“等我”的告别。

他脸上最后一丝因力量暴涨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朱雀圣骸，不再看这苍凉天地。

只对着眉心处传来虚弱波动、刚刚为他付出巨大代价的青霖，对着泣血哀鸣的朱儿，也对着远处阵法中那两个生死与共的伙伴可能传来的方向，轻轻吐出了四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新生的龙翼所能承载的全部力量，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为他护法。”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他背后那对淡蓝色的虚空龙翼，猛然向中间合拢！

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而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光茧，将他与身后那具即将燃烧殆尽的赤金身影，彻底、紧密地包裹在了一起。

光茧成型的刹那。

愈子谦放弃了所有防御，敞开了周身所有窍穴，甚至主动以自身天空圣师的气息为引，以《不朽身》功法为漩涡中心，爆发出恐怖的吸力！

目标，不是天地灵气。

是火娴云体内那暴走的、焚灭一切的朱雀真炎！

是空气中残留的、灼热的朱雀本源！

是那具暗金色圣骸上，仍在散发着的、威严而霸道的凰鸟意志！

“呼——！！！”

赤金色的火焰，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涌而入！

淡蓝色的光茧内部，刹那被染成一片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混沌的瑰丽与恐怖。

龙与凰的血脉，空间与火焰的法则，生与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