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带卡帧时,我掉进了同福客栈的火种协议(2/2)
这些微小的调整不会引起注意,但像在关键节点埋下了触发器。
郭巨侠来的那天,果然声势浩大。还没见人,就先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连院子里的母鸡都不敢叫了。
他大步走进客栈,身形高大,不怒自威。佟湘玉带着全体伙计列队迎接,连莫小贝都老老实实站着。
郭芙蓉扭扭捏捏地叫了声“爹”。
郭巨侠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在白展堂身上停留了一瞬,白展堂腿肚子都软了。最后,目光落在吕秀才身上。
“你就是吕轻侯?”声音洪钟般响亮。
吕秀才差点跪下:“晚……晚生正是……”
就在这全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我躲在后院角落,举起了鼠标。
目标,不是郭巨侠,也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我集中全部精神,回想那卷母带上最严重的、导致我来到这里的那处致命错误——音频和视频的严重不同步。
我要在这里,强行制造一个同样的错误!让这个世界的“声画轨道”彻底剥离!
我想象着选中整个场景的“音频时间线”,然后猛地往右拖动了一格!就像在剪辑软件里做的那样!
【警告!严重错误!试图强制偏移主时间线音频轨道!】
【系统完整性受损!触发紧急修复程序!】
整个世界,发出一声刺耳的、类似玻璃刮擦的尖啸!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不是安静,是绝对的静音。
郭巨侠的嘴巴在动,但没有声音。佟湘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白展堂张嘴想喊,也发不出声。连后院树上的鸟,都保持着张嘴的姿态,定住了。
画面也开始扭曲。颜色像油彩一样融化、滴落。墙壁和桌椅的线条变得模糊、抖动。
就是现在!
我死死盯着眼前开始崩溃的景象,拼命想着剪辑室,想着那黑色的屏幕,想着咖啡的苦味……手里的鼠标滚烫,像要烧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祝无双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善意,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了然?仿佛在说:你终于要走了吗?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一股浓烈的咖啡因和硬件散热的味道冲进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剪辑台。黑色的显示器屏幕反射着我苍白流汗的脸。键盘上,我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鼠标,手心全是汗。
屏幕是亮的。上面正是《武林外传》的画面,佟湘玉张着嘴,卡在那半秒的帧里。但这一次,声音是正常的陕西话:“额错咧额真滴错咧……”
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一瞬。
我颤抖着手,移动鼠标。指针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我试着按了下空格键。视频流畅地播放下去。一切正常了。那卷问题母带,好像自我修复了。
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虚脱。窗外是城市夜晚真实的灯光和噪音。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鼠标,它冰凉普通,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电脑外设。
同福客栈……那些声音,那些面孔……是幻觉吗?还是我真的卡进了数据里?
我不知道。也许,每个剪辑师深入某个作品太久,都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幻觉吧。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我移动时间线,快进到后面一集。画面是晚上,佟湘玉和白展堂在屋顶聊天。
佟湘玉说:“展堂,你觉不觉得,这两天客栈里好像清静了不少?”
白展堂挠挠头:“是嘛?我没觉着啊。就是好像……对面醉仙楼的招牌,颜色好像没以前那么扎眼了。”
佟湘玉:“还有秀才,这两天写文章,好像也不咋乱用词咧。”
白展堂:“掌柜的,你是不是累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佟湘玉望着月亮:“也许吧……就是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啥……”
我关掉了播放器。
桌角,放着那半包烟。我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劣质的烟草味呛得我直咳嗽。
烟雾缭绕中,我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葱花香、馊抹布和桂花油的味道。
我拿起笔,在摊开的场记本空白页上,写了点什么。不是剪辑笔记,也不是诗。就几个字。
写完了,我把烟头摁灭在咖啡杯里。杯底还有一点冷掉的咖啡渣。
操。该干活了。
我瘫在剪辑椅上,盯着屏幕上定格的佟湘玉特写,眼皮直跳。
烟灰缸里那截烟屁股像个嘲讽的符号。
操。
真他妈回来了?
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霉味和机器散热片的焦糊气。
我抬手摸了摸脸,油腻腻的,跟在那破客栈趴桌上睡醒一个德行。
可手指头底下,键盘缝里,居然夹着根干草。
金色的,细细一根,带着点马厩味儿。
同福客栈后院那头老黄马啃的那种。
“沉默的蘑菇……”我嘟囔着之前写的最后一句破诗,胃里一阵抽抽。
那碗“愤怒炒饭”的怪味好像还糊在舌根上。
屏幕上的佟湘玉还在那儿张着嘴,等着那句“额错咧”。
我下意识去摸鼠标,想拖动进度条,看看这卷母带还有什么幺蛾子。
指尖刚碰上,显示器猛地一闪,雪花点哗地炸开,像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声音先冒了出来,不是陕西话,是个尖细的孩崽子声音,带着哭腔:“白大哥!白大哥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是莫小贝。
声音贼真切,就像在我这憋屈的剪辑室里喊出来的。
然后画面晃悠着亮了。
不是我的显示器,是……是直接怼在我眼球上的。就跟戴了vr眼镜似的,但我眼前屁都没有。
我看见了同福客栈的天字号房房梁,木头纹路都一清二楚,还有几缕灰尘在那儿飘。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点血腥气。
我靠。
我没回去?
还是……那破世界他妈的追过来了?
“小贝……别嚷嚷……”白展堂的声音,虚得跟风筝线似的,从我“眼前”这个视角下方传上来,“哥没事……就是有点……闪了腰……”
我尝试动动手脚,还是我自个儿瘫在椅子上的身体。
但我这个“视角”,像个幽灵摄像头,悬在天字号房半空,俯视着下面:白展堂龇牙咧嘴趴炕上,莫小贝揪着他袖子,佟湘玉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一手还攥着块湿毛巾。
“额滴神呀!展堂!你这叫没事?”佟湘玉带着哭音,“那房梁上咋就突然掉下块瓦片?不偏不倚就砸你腰眼上?咱这客栈年久失修也不能这样式啊!”
吕秀才缩在门口,小眼睛透过破镜片闪着慌张,嘴唇哆嗦:“子……子曾经曰过……祸兮福之所倚……白大哥吉人天相……”
“曰你个头!”郭芙蓉一把推开他,冲到炕边,语气暴躁,“老白!你看清没?是不是有仇家寻上门了?姑奶奶我去灭了他!”
白展堂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语气虚弱:“真……真没看见……就感觉后腰一凉……跟被冰溜子扎了一下似的……然后就……”
我操。
我盯着“画面”里白展堂后腰衣服上那个破口子,边缘整齐得不像话,绝对不是什么瓦片砸的。
倒像……倒像是我之前试图用鼠标“剪切”掉那胖员外咸猪手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删除”指令的轨迹。
一个激灵,我猛地看向我右手还握着的那个鼠标。
这玩意儿……难道成了个双向传送门?
我不光能看见他们,我之前的误操作,还能隔空影响那边?
没等我琢磨明白,我“眼前”的画面猛地一抖,像信号不稳的老电视。
颜色瞬间褪去,只剩下黑白两色,还带着密密麻麻的扫描线。
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慢放,佟湘玉的“额滴神呀——”拉长得像鬼哭。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干扰。源点:未知。】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像病毒提示,直接叠印在我视野的左上角。
紧接着,吕秀才那边出状况了。
他本来在那儿絮絮叨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突然话音一顿,整个人像卡住的录像带。
一顿一顿地转向虚空——也就是我“视角”的方向——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颤巍巍地抬起来。
“汝……汝乃何人?为何……为何身影如此缥缈?似在此间,又似在彼端?”
他能看见我?
或者说,能感知到我这个“观察者”的存在?
没等我反应,郭芙蓉顺着吕秀才指的方向看过来,却一脸茫然。
“秀才你魔怔了?那儿啥也没有啊!”
但她抡起来想拍吕秀才后背安慰他的手,划过我“视角”所在的区域时,空气里突然爆起一小串蓝色的电火花,噼啪作响,把她吓了一跳。
“有……有鬼!”李大嘴刚从厨房端了碗热水进来,看见电火花,嗷一嗓子,碗差点扣自己脚面上。
我视野里的错误提示文字疯狂刷新。
【错误:npc吕轻侯行为逻辑模块溢出……】
【错误:物理碰撞体积验证失败……】
【错误:环境渲染引擎过载……】
整个世界(或者说,我看到的这个“直播窗口”)开始频闪。
一会儿是正常的同福客栈,一会儿变成线条扭曲、色块乱飞的抽象画,还夹杂着几帧我剪辑软件的时间轴界面。
妈的真要疯了。
我再不干点什么,这破世界怕是要被我这个“幽灵剪辑师”整崩溃了。
集中精神!我对自己吼。
就像之前调整簪子角度那样!
现在要调整的不是物件,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信号”!
我死死盯着那个不断刷新的错误提示,用意念想象着点击“取消”按钮,或者拖动一个“修复”滑块。
手里那个破鼠标滚烫滚烫的,像个刚出炉的山芋。
【尝试执行系统修复……权限验证中……】
【警告:权限不足!拒绝访问核心系统文件!】
操!不行!
眼看那黑白扫描线的世界越来越不稳定,墙角阴影里甚至开始出现马赛克一样的色块,并且像霉菌一样蔓延。
佟湘玉他们脸上的惊恐都定格成了滑稽的鬼脸。
豁出去了!
我想起之前是怎么回来的——制造更大的混乱,以毒攻毒!
现在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震荡”。
我猛地抓起桌上一杯冷掉的咖啡,也不管是不是会短路,直接泼在键盘和鼠标上!
滋啦——!
一股白烟冒起。
我眼前的“直播画面”猛地一顿,然后像被抽水马桶冲走一样,旋转着缩小,最后啪一下彻底消失。
耳边残留着半声莫小贝的尖叫和一股更浓的焦糊味。
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剪辑台。
电脑黑屏了,键盘缝里淌着咖啡液,鼠标冒着细微的青烟。
安静了。
死一样的安静。
我瘫在那儿,半天没动。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幕荒诞剧:白展堂的伤,吕秀才的看见,郭芙蓉手上的电火花……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了下电脑开机键。
机器嗡嗡地响起来,屏幕亮了。
居然没坏。
进入系统,打开那个《武林外传》的母带文件夹。
鼠标不能用了。
我试着用触摸板操作。
点开最新一集,快进到大概对应的时间点。
画面正常了。
是夜戏,佟湘玉和白展堂在屋顶。
白展堂斜靠在瓦片上,手时不时揉着后腰,表情有点龇牙咧嘴。
佟湘玉给他披了件衣服,数落着:“展堂,不是额说你,以后上房揭瓦……呃,不是,上房赏月这种事儿,少干!”
“瞧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
白展堂吸着凉气:“掌柜的,我这真是……邪了门了。就感觉那一下,贼拉别扭。”
“别扭啥?”佟湘玉瞪他,“没砸傻就烧高香咧!回头让大嘴给你炖点骨头汤补补。”
一切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白展堂那个揉腰的动作,剧本里肯定没有。
我盯着屏幕,后背发凉。
我他妈好像成了这个情景喜剧世界的一个……隐藏变量。
一个无法控制、无法预测的bug。
下次呢?
下次我再点开这破母带,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我拿起那根从键盘缝里捡出来的金色干草,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还是那股同福客栈后院的味道。
我盯着屏幕上白展堂那个明显不属于剧本的揉腰动作,后颈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回到了正轨”,这是把我那点操作痕迹也他妈给“剪辑”进正片里了!
我成了个看不见的场工,还是专干脏活的那种。
那根干草在我指间捻来捻去,粗糙的触感不断提醒我,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同福客栈后院的老马,掉渣的瓦片,吕秀才见鬼的眼神……还有我那个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鼠标。
我把它拎起来,数据线耷拉着,像个被掐死的黑老鼠。
这玩意儿现在是真成砖头了。
可我隐隐觉得,我和那个像素世界的联系,并没因为这破鼠标的牺牲而断绝。
它更像是个……钥匙孔,而我,不知怎么的,已经卡在这个孔里,出不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惊弓之鸟。
剪别的片子时还好,一旦画面里出现任何类似情景喜剧的构图,或者听到罐头笑声,我手指头就下意识一抽。
我怕了。
我怕哪天正剪着美食节目,郭芙蓉突然从一盘红烧肉后面蹦出来,或者邢捕头卡在新闻主播的提词器里慢动作眨眼。
但生活总得继续。
房租要交,屎一样的网大项目还得接。
老板又甩给我一摞素材,这次是个低成本仙侠剧,特效糙得跟网页游戏似的。
我认命地打开工程文件,拖动时间线。
绿幕前,男女主正上演生离死别。
男的叫夜华(山寨版),女的叫浅浅(低配款)。
夜华抱着奄奄一息的浅浅,仰天长啸:“浅浅!我不要这万里江山,我只要你活着!”
演技浮夸,表情扭曲。
我习惯性地撇嘴,随手在效果控件里调了下色,想把男主那身廉价戏服的颜色压暗点,别那么扎眼。
就在我拖动“饱和度”滑块的瞬间——
【滋——】
一声轻微的、只有我能听见的电流声划过耳膜。
屏幕上山寨夜华的脸,极其诡异地模糊了一下。
不是画面故障那种模糊,是……他整张脸的轮廓像水滴入油一样,荡漾开一圈涟漪,五官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溶解,然后又迅速凝聚回来。
但凝聚回来的那张脸……不对了。
眉毛好像粗了点,眼神里那夸张的悲痛淡了些,甚至嘴角天生向下撇的那个弧度,都他妈微妙地改变了。
整个人……顺眼了那么一丢丢。
或者说,更接近我脑子里对“英俊侠客”的模板了。
我手僵在触摸板上,汗瞬间就下来了。
操。
不是只有《武林外传》。
是……是所有我经手的东西?
我不信邪,颤抖着手指,找到女主浅浅的特写镜头。
她正闭着眼,眼角挤出一滴透明的……看起来像甘油冒充的眼泪。
我选中这个镜头,尝试给她加一点“美颜”,磨个皮。
意念微动,想象着拖动“纹理”和“柔光”参数。
【……参数调整中……】
女主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细腻,那滴假眼泪也显得晶莹了些。
但与此同时,她头顶那塑料感十足的发钗,镶嵌的“宝石”闪烁了一下,色泽变得温润,仿佛真的有了点玉石的质感。
我猛地向后一仰,剪辑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实锤了。
我他妈……成了一个人形后期插件!
一个活着的、行走的、意念驱动的美图秀秀加特效软件!
而且效果还不限于屏幕内?
能隔着次元壁给道具打光?
这发现让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之前在同福客栈,好歹还有个“世界”的边界感。
现在倒好,边界消失了。
我坐在二十一世纪的剪辑室里,却能随意“涂抹”任何一个我经手的影视作品,甚至可能……影响现实?
恐慌之后,一种荒诞的、病态的兴奋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如果……如果我能控制这种“能力”呢?
我看着屏幕上那对还在咿咿呀呀的山寨男女主。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不再满足于调整颜色和皮肤。
我选中了男主夜华接下来那句台词:“浅浅,等我,踏平了那魔窟,我便来寻你!”
这句话他念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我尝试……给他“配音”。
不是真的录,而是在意念里,想象着一种更低沉、更饱含痛苦与决绝的声线,覆盖掉他原本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按下播放键。
“……踏平了那魔窟,我便来寻你!”
声音出来了。
还是演员的原声,但……音色没变,语气和节奏全变了!
那股虚假的激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和坚定,甚至能听到一丝极力掩饰的颤抖尾音。
完美!
我心脏狂跳,像刚跑完百米冲刺。
但没等我高兴两秒,屏幕右下角,原本应该显示文件信息的地方,突然蹦出一行极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代码:
#error: audio_emotion_module_override_detected. ref: clip_览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靠在椅子上打盹。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高耸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管理员被惊醒,眯起眼睛,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查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想查一下……八十年代中期,大概是1985年左右,本地电视台或者相关文化单位的一些实验性项目档案。”
“可能涉及一个叫‘客栈’或者类似名称的计划。”
管理员浑浊的眼睛扫过我,慢悠悠地指向角落里一排深绿色的铁皮柜:“八五到八七年的部分项目摘要和批复文件在那边,没电子化,自己翻吧。”
“记得戴手套。”
我道了谢,走向那排档案柜。
柜门发出生涩的“嘎吱”声,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里面堆满了牛皮纸档案袋,标签上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褪色。
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手指拂过那些脆弱泛黄的纸页,时间的气息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地方戏曲数字化尝试……”“早期计算机图形学应用……”“群艺馆文艺汇演资料……”一个个看似无关的项目名称从我眼前掠过。
我的心脏在期待与恐惧中煎熬着,既怕一无所获,又怕找到的东西超出我的承受能力。
突然,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正式标签的牛皮纸袋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被塞在一堆“广播电视技术革新”的文件最底层,袋口没有密封,只用一根白色的棉线随意地缠着。
抽出里面的东西,只有寥寥几页纸,是那种老式打字机敲出来的油印文件,字迹有些模糊,边缘还带着油墨晕开的痕迹。
抬头一行字,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关于“情境构筑原型机-tl-86-inn”第一阶段测试的中止说明及后续处理意见(内部传阅,绝密)】
日期:1985年7月20日。
我的心跳如擂鼓。
找到了!真的存在!
我强压住激动,快速浏览下去。
文件用语非常官方、晦涩,但结合我之前获得的信息,大致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项目旨在利用早期计算机模拟与潜意识投射技术,结合传统叙事艺术,构建高沉浸度、高互动性的“情境模型”,用于心理治疗、教育培训及文化传播等领域……
……原型机tl-86-inn基于“同福客栈”这一民间故事蓝本进行初步构筑……
……于1985年7月15日进行首次真人意识连接测试,测试员编号零柒……
……测试过程中,原型机表现出超预期的环境拟真度与情感模拟能力,但同时出现严重的不稳定现象……
……测试员零柒报告称“难以区分模拟情境与现实边界”,并观察到模拟角色(“佟湘玉”、“白展堂”等)出现超出预设剧本的自主行为交互……
……更严重的是,测试结束后,原型机并未按预设关闭,其核心叙事逻辑表现出强烈的“自我维持”与“现实吸附”倾向,开始微弱地影响测试环境周边的物理规则及人员感知……
……确认为“原型机失控”……
……经研究决定,立即无限期中止tl-86-inn项目。
所有相关数据封存,物理载体(据信是几盘特制的磁性录像带)进行隔离处理……
……建议对测试员零柒进行长期心理评估与隔离观察……
文件末尾的“处理意见”部分,有几个字的字迹明显不同,是用钢笔后添上去的,显得格外突兀:【零柒失踪。载体去向不明。所有接触者签署保密协议。此事封存,永不开启。】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簌簌的响声。
原来如此!一切都有了解释!
《武林外传》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电视剧!它是一个失控的、拥有可怕活性的“情境构筑原型机”!
那几盘作为“物理载体”的母带,不知为何流落了出来,甚至被当成了普通电视剧的拍摄素材?
或者,后来拍摄的《武林外传》电视剧,根本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这个失控原型机泄露出的“叙事辐射”影响而产生的衍生品?
而那个测试员零柒,他失踪了?
他最后那声叹息,“记录者……任务失败……保留火种……”难道我就是他保留的“火种”?
通过某种方式,将这种与原型机的“连接权限”或者说“诅咒”,传递给了我?
“归栈”协议……是要我回到那个失控的原点,去解决这一切吗?
可怎么回去?那几盘作为载体的母带又在哪里?
我猛地想起那行手写的提示:“授权代码:埋藏于‘欢笑’之中。”
欢笑?同福客栈最大的特征就是欢笑,那些市井的、温暖的、没心没肺的笑声……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几乎是自己动了起来,点开了《武林外传》的片头曲。
当那熟悉的、欢快又带着点无厘头的“嘿~兄弟!”响起时,当画面里闪过佟湘玉抠门的表情、白展堂怂怂的样子、郭芙蓉莽撞的排山倒海时……
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放松或怀念,而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片头曲即将结束的瞬间,在最后一句“这世界有太多不如意,但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唱响,画面即将切入正片的那一帧黑场中——我集中全部精神,像之前读取数据错误一样,将意念沉入其中。
来了!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信息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无数角色混杂在一起的欢笑声、吵闹声,冲进了我的脑海!
在这片信息的风暴中心,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不断旋转的、类似旧式客栈门扉的复杂图案,一闪而过!
【紧急协议“归栈”验证中……检测到“火种”共鸣……授权代码(碎片1\/3)确认……】
【目标坐标锁定:tl-86-inn 核心叙事锚点 - [七侠镇 同福客栈 天井古井]】
【通道稳定性:极低。预计通过时间:&*%¥#……】
【警告:非正常接入!可能引发叙事结构崩塌!现实锚定脱落风险极高!】
剧烈的头痛让我几乎晕厥,手机也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黑了。
但我顾不上了。
古井!同福客栈天井里的那口古井!那是“通道”!
管理员被我的动静惊动,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和掉在地上的手机:“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慌忙捡起手机,勉强笑了笑,将那份绝密文件小心翼翼地塞回档案袋,放回原处。
手指接触到那粗糙的牛皮纸时,仿佛能感受到其下隐藏的、长达数十年的冰冷与寂静。
管理员随口问:“查到想要的了吗?”
我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查到了。也……更糊涂了。”
离开档案馆,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城市依旧喧嚣,但我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已经彻底改变。
街道、行人、车辆、广告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由那个失控原型机散发出的“叙事力场”之中,脆弱而虚假。
“归栈”的坐标已经明确。古井。
但我该如何“通过”?
像之前那样,依赖那个已经报废的鼠标,再次制造系统错误和混乱?
那太冒险了,上次就差一点让两个世界一起崩溃。
“授权代码(碎片1\/3)……”我回味着刚才脑海中的信息。
片头曲的“欢笑”只是三分之一?剩下的在哪里?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本市那家以“仿古”闻名的影视主题公园门口。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公园里传来各种影视剧主题曲和游客的喧闹声。
然后,我看到了它。
就在主题公园入口广场的侧面,一个明显是新搭建的、挂着红绸的仿古建筑轮廓。
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同福客栈’沉浸式体验区——即将盛大开幕!原汁原味,再现经典!”
广告牌下面,是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做工粗糙的同福客栈模型,模型的天井里,赫然有一口用塑料做出的“古井”!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现实世界的模仿……主题公园的复制品……这口仿制的古井,会不会因为聚集了太多游客对“同福客栈”的认知和情感,而正在变成一个……弱化的、不稳定的“次级锚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火种,归栈。”
我猛地抬头四顾,广场上人来人往,笑容洋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发信人号码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
它知道我在哪里。
它……在催促我。
我看着那口仿制的古井,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四个字。
下一个“碎片”会在哪里?
是在这喧闹的主题公园里,还是在……那即将被“同化”的、我熟悉的现实深处?
我没有选择。
我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许……也是为了这个正在被悄然修改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无法开机的手机,像即将赴死的囚徒,迈步走向那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乐园”。
每一步,都感觉离我熟悉的那个世界远了一步,离那个像素棺材般的同福客栈,近了一步。
古井就在前面。
是终点,还是另一个更加疯狂的起点?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