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抵达云梦(1/2)
列车在陇海铁路上向东行驶,车轮撞击钢轨的节奏均匀而坚定。
软卧包厢里,吕辰、宋颜、谢凯三人围着小桌,桌上摊开着西安电机厂提供的技术资料和一本翻旧了的《中国地理概要》。
窗外是关中平原冬日的萧瑟。
黄土塬上沟壑纵横,田野裸露着深褐色的肌肤,偶尔掠过一片光秃秃的枣树林或几间低矮的土坯房。
铁路沿线偶尔能看到正在修建的水渠工地,红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民工们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像蚂蚁般在坡地上移动。
“陕西的水利建设,这些年没停过。”宋颜教授望着窗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泾惠渠、洛惠渠、渭惠渠……都是大工程。关中这地方,自古就是‘得水利者得天下’。”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而电力,将是未来工业的血液。
他们此行要拜访的武水院,正是中国水利电力科学与教育的重镇。
谢凯正埋头整理笔记,把在西安电机厂和西军电的调研要点逐一誊写清楚。
他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技术名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脉冲电机的控制难题,陈师傅那个悬浮转子的构想……”谢凯抬起头,“宋教授,吕辰,你们说咱们回去后,先从哪个方向突破?”
宋颜教授沉吟片刻:“我们可以先用分离元件搭建原型。但长远看,必须研发专用的控制集成电路。这正好和‘星河计划’的主线契合,芯片不仅是计算的核心,也应该是控制的神经。”
列车在郑州站缓缓停靠。
月台上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旅客提着大包小包上下车。
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吹着哨子,维持秩序。
广播里交替播放着普通话和河南话的通知:“开往广州方向的列车即将进站,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
三人随着人流下车,在站台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北方的干冷与南方的湿冷是两种不同的滋味,郑州地处中原,十一月的寒风已经带着刺骨的意味。
“要转京广线了。”宋颜教授看了看表,“咱们的车还有四十分钟。去吃碗烩面?”
站前广场旁有一排小吃摊,冒着腾腾热气。
三人找了家看起来干净些的摊子,各要了一碗羊肉烩面。
粗瓷海碗里,宽面条浸在奶白色的浓汤中,上面撒着香菜、葱花和几片薄薄的羊肉。
汤头醇厚,面条筋道,一碗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一边擦桌子一边搭话:“三位是出差的?往南边去?”
“嗯,去武汉。”谢凯应道。
“武汉好啊,鱼米之乡。”摊主笑道,“就是这时候去,江风厉害,湿冷湿冷的,比咱们这儿还难受。得多穿点。”
吃完面,三人返回站台。开往武汉的列车已经进站,墨绿色的车厢上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郑州—武昌—长沙—广州”。
硬卧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网兜里装着搪瓷缸、铝饭盒、编织袋。
乘客们大多穿着深色棉袄,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嗑瓜子聊天,车厢里弥漫着烟草、汗水和食物混合的气味。
他们的软卧票可以继续使用,但需要穿过几节硬卧车厢才能到达自己的包厢。
穿过拥挤的过道时,他们看到,几乎每节车厢的连接处,都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当日的天气预报和一句宣传口号。
其中一块牌子上写着:“武汉,阴转小雨,6-12度。备战备荒为人民。”
回到相对安静的软卧包厢,列车已经启动。
京广线从这里一路向南,将贯穿整个华北平原,跨越黄河、长江,直抵岭南。
“睡会儿吧。”宋颜教授铺开毯子,“明天下午才到武汉。”
吕辰他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暮色中的中原大地显得格外苍茫,田野、村庄、树林都融成一片深灰色的剪影。
偶尔有几点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是大地沉睡前的呼吸。
他想起临行前刘星海教授的嘱托:“武水院是我国水利电力研究的摇篮,他们在系统稳定性、电网调度、电力品质方面的积累,是我们搞芯片制造必不可少的‘地基’。你们去,不仅要学技术,更要理解他们的‘系统思维’,如何让一个庞大、复杂、动态的系统稳定运行。”
芯片制造不仅仅是光刻、沉积、刻蚀这些单项工艺的堆砌,更是一个需要超稳定环境支撑的精密系统。温度要恒定在±0.1°c,湿度要控制在40%±5%,洁净度要达到每立方英尺尘埃粒子少于100个……而所有这些环境参数的控制,最终都依赖于电力的绝对纯净和稳定。
没有纯净的电力,再精密的设备也会变成废铁。
第二天清晨,吕辰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列车停靠在某个小站,月台上传来叫卖声。
“烧饼——热乎乎的烧饼——”
“茶叶蛋——五毛钱两个——”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宋教授和谢凯也已经醒了,正在整理行李。
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空气明显比北方湿润,车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过信阳了。”宋颜教授看了看窗外站牌,“再有三四个小时就到武汉。这里已经算是江汉平原的边缘。”
列车继续前行,果然,地势逐渐平坦,视野开阔起来。
大片大片的稻田映入眼帘。
收割后的田野上,稻茬整齐地排列着,枯黄一片,像巨幅的绒毯铺向天际。
田埂纵横交错,将土地分割成规整的方格。
偶有农人佝偻着身子在田间忙碌,收拾残秸,或者往地里运送肥料。
水,成了这片土地最显着的特征。
列车不时掠过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湖泊与水塘,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有些水面已被枯荷残苇覆盖,形成斑驳的图案;有些则依旧开阔,静默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河道与沟渠。
水在田间缓缓流动,岸边树木的根系半浸在水中,枝干上挂着枯藤。
远处偶尔可见成片的芦苇荡,虽已枯黄,却仍密密匝匝,风过时起伏如浪,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地势真低。”谢凯凑近车窗,呼出的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看那些水塘,简直像嵌在田里似的。还有那些河道,水都快漫到路面了。”
宋颜教授轻声接话,声音里带着学者特有的沉静:“我们现在正行驶在古云梦泽的范围内。上古时期,这里曾是一片浩瀚大泽,西起宜昌,东至武汉,北抵随枣,南缘长江,方圆八九百里,烟波浩渺,水天相接。”
他顿了顿,像是沉浸在历史的想象中:“《战国策》里说,‘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陉之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那时的云梦泽,是楚国水军训练、物资运输的天然屏障,也是鱼米丰饶的宝库。”
吕辰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列车正经过一片特别低洼的区域,铁路两旁都是水面,铁轨像一道堤坝将水域分开。
水面上漂浮着枯黄的菱角叶和破碎的荷叶,几只野鸭在水面游弋,激起一圈圈涟漪。
千年淤积,泽国渐成沃野,但水的魂魄似乎还未散尽。
他能感受到那种浸润的、沉默的、无处不在的水意。
没有惊涛骇浪,只有淤土、静水、苇荡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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