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衡州—望砂关。这漫漫仙途绝大多数风雨终须一人面对。（2/2）

这漫漫仙途，绝大多数风雨，终须一人面对。

珉州，太元界边陲之地，自古便算不得富饶灵秀。五百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太元界的天地剧变——“绝地天通”大阵主阵眼崩毁，更是让这片土地雪上加霜。

一时间，天地灵气紊乱，浊气滋生，精怪妖魔凭借这些异种能量纷纷崛起，以往井然有序的修真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青木族”的古老植物系妖族借机疯狂扩张。其核心是一株不死不灭、不知存活了多少万年的主藤。这主藤能吞噬地底灵脉，转化仙魔之气为己用，所过之处，万物凋零，生机尽被掠夺，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潮洲宗门自身也因剧变和老祖飞升而焦头烂额，早已将珉州这等“贫瘠边陲”视为弃子，援军迟迟不至，希望最终破灭。

退无可退，便是绝地反击的开始。鹿台林西北部残存的抵抗力量，核心竟是四位化神期的修士——两位人族，两位妖族。他们并非来自同一阵营，甚至在过往岁月里，因为资源、地盘、理念，彼此间不乏龃龉甚至争斗。

镇岳宗宗主，岳擎天，化神后期，人族。镇岳宗山门所在，乃是青木族西进的首要目标。岳擎天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肩扛着整个宗门乃至后方凡人城镇的存亡压力，他的眼神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决绝。

悬剑门门主，柳玄影，化神中期，人族。悬剑门以剑修闻名，门人弟子性子多烈，宁折不弯。柳玄影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如剑，但眉宇间凝聚着对宗门剑脉可能断绝的忧思。

天狐族大长老，白焕，化神后期，妖族。天狐族世代栖息的青丘山，如今已半陷于青木族的藤蔓之中。白焕看似一位俊雅中年文士，唯有一双偶尔闪过狐光的眼眸，显露出其妖族本色，他肩负着延续族群的使命。

黑水渊霸主，敖狰，化神中期，妖族。黑水渊是鹿台林北部大泽，水元充沛，却也正被青木族根系缓慢侵蚀。敖狰身形高大，肤色微黑，面容带着水族特有的狞厉之气，性格暴烈，但此刻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压下与其他势力的旧怨。

这四位，已是鹿台林西部北部所能拿出的最强、也是最后的擎天玉柱。他们的宗门、族群基业皆在于此，身后便是家园故土，退一步，便是族灭宗消的万丈深渊。在无数次惨败和谈判后，一个绝望下的同盟被迫结成。

他们从某些近乎湮灭的古籍残篇中，找到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传说，横亘在珉州与潮洲之间的那片无尽荒漠深处，埋藏着上古一位以杀伐证道的大能修士的本命法宝——【戮生剑】的一截残刃。古籍中语焉不详地提及，此宝蕴含的极致毁灭与杀戮气息，或许正是青木族那种诡异顽强的生机的克星，能斩断其主藤根本。

四位化神修士放下昔日恩怨，联手闯入素有死地之称的无尽荒漠，只为寻找那缥缈传说中唯一可能拯救故土的希望。

徐尘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想穿过这片荒漠，前往相对安稳、资源也更丰富的潮洲中部的夔州。对于珉州的存亡，他并无切肤之痛，只想避开这是非之地。

灵州城，珉州西北荒漠一座像样的大城，再往西，便是一望无际的无尽荒漠。

徐尘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记下了一些零碎的信息，随后便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赤黄色的大门。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与一种奇异的焦灼气味。脚下的沙地松软灼热，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恐怕连行走都困难。徐尘周身气息内敛，一层微不可察的灵光护住全身，将酷热与侵蚀隔绝在外。他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在数十丈开外。

荒漠的险恶，远超寻常。前行不过百里，天地间便骤然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被昏黄的血色取代，狂风卷起漫天沙砾，这些沙砾并非普通之物，竟蕴含着一种诡异的侵蚀之力，打在护体灵光上，发出“嗤嗤”的轻响，仿佛要消磨血肉，熔炼神魂。

“蚀骨销魂的血色沙暴……”徐尘想起灵州城的传闻，心念微动，护体灵光厚了三分，将那蕴含着杀戮气息的沙暴稳稳挡在外面。他能感觉到，这沙暴的源头，并非自然天象，而是来自荒漠深处。

穿过沙暴区，眼前景象又是一变。大地之上，纵横交错着无数深不见底的裂谷，裂谷边缘光滑如镜，仿佛是被无形利刃瞬间劈开。空气中弥漫着锐利无比的气息，空间都显得有些扭曲不稳，偶尔有碎石滚落裂谷，还未坠底，便被无形的剑气绞成齑粉。

“剑气裂谷，空间不稳。”徐尘目光扫过这些裂谷，神情多了几分凝重。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裂谷中残留的剑意，虽然历经万载岁月消磨，依旧锋锐无匹，足以轻易撕裂元婴修士的肉身和法宝。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空间波动最剧烈的地带，选择相对稳定的区域通过。

寂静的夜里，荒漠中会响起一种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似万鬼哀嚎，又似金铁摩擦，直透识海。这便是“枯骨魔音”，能惑人心神，引动心魔。徐尘盘膝坐于沙丘之上，闭目凝神，识海中如明镜止水，将那扰人心智的魔音一一化解。

在途中，半埋在黄沙中的巨大骸骨，不知属于何种远古巨兽，骨骼上布满了利器劈砍的痕迹；残破的法器碎片，灵性早已流失殆尽，但材质依旧非凡；他甚至在一处巨大的、风化的岩壁上，发现了许多残缺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因岁月侵蚀而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画面中，一道手持巨剑的模糊身影，与无数狰狞的魔物或敌人厮杀，剑光所及，星辰陨落，大地崩裂。最后一幅相对完整的壁画，描绘的似乎是那柄巨剑断裂的场景，剑尖部分坠向大地，而持剑的身影则显得无比悲怆与决绝，似乎是为了封印或者镇压什么，才不得已将此凶兵自行毁去并封存。

“戮生剑……”徐尘默念着这个名字。

当然这多半是此间凡人根据传闻绘写的壁画，有此剑，但什么之说恐怕有夸大成分。

随着不断深入，天地间那股无形的杀气越来越浓烈。徐尘甚至能通过杀气的流动，隐约感知到荒漠核心区域传来的剧烈波动。那波动充满了暴虐、锋锐的气息，同时夹杂着几道强弱不一的灵力正在与之激烈对抗。

徐尘略一沉吟，改变了原本稍微绕行的路线，朝着波动传来的核心区域而去。他并非觊觎那柄凶刃，而是直觉感到，那片区域或许是穿越荒漠的关键节点，或者……

好吧，他就是看上这里的宝贝了。

越是靠近核心，环境越发恶劣。沙地彻底变成了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万年。空气中弥漫的已不仅仅是杀气，更是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凶煞之气。寻常化神修士在此，恐怕十成实力能发挥出七八成就算不错了。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战斗的痕迹，巨大的坑洞、焦黑的土地、破碎的法宝残片，显然那四位化神一路行来，亦是历经苦战。

终于，一片巨大的盆地出现在徐尘眼前。盆地中央，矗立着无数柄断剑、残剑，形成一片望不到边的剑之坟墓。这些剑材质各异，年代久远，但无一例外，都指向盆地中心的一个方向，仿佛在朝拜，又像是在镇压。

剑冢中心，景象更为骇人。一个由无数剑气自然凝聚而成的暗红色漩涡缓缓旋转，漩涡中心，一截长约三尺、通体暗红、仿佛由凝固的血液与杀戮法则铸就的残刃，正静静悬浮。残刃形态古朴，刃口处布满锯齿般的缺口，却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滔天凶煞之气。

而在残刃下方，四道身影正结成一个玄奥的四象战阵，苦苦支撑。岳擎天身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巨盾，盾面上已布满裂痕，他嘴角溢血，显然承受了最大压力。柳玄影手持本命飞剑，剑光吞吐，不断斩向从漩涡中探出的道道无形剑气，但她的飞剑灵光也已黯淡，手臂微微颤抖。白焕身后显化出巨大的天狐法相，九条狐尾摇曳，洒下道道清辉，试图安抚和削弱那凶煞剑灵，但清辉在煞气冲击下不断溃散。敖狰则现出部分本体特征，周身覆盖黑色鳞片，双拳轰出道道水龙卷，与剑气硬撼，他身上已有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们正在与残刃自然孕育出的凶煞剑灵搏杀。这剑灵没有实体，乃是戮生剑万载杀气与陨落于此的强者残魂凝聚而成，借助剑冢地利，威力堪比化神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炼虚门槛。四位化神配合默契，手段尽出，才勉强将其压制在一个平衡状态，但想要收取残刃，还需付出更大代价，甚至可能有人陨落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剑冢边缘。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场中微妙的平衡。

“什么人？！”岳擎天第一个察觉，猛地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但当感知到徐尘那深不可测、与此地凶煞之气格格不入的平和气息时，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能在此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此地的，绝非寻常修士。

柳玄影、白焕、敖狰也同时警醒，四人几乎本能地收缩战阵，将大部分注意力转向徐尘，对剑灵的压制顿时一松。那凶煞剑灵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煞气漩涡再次膨胀，道道血色剑气如同暴雨般向四人倾泻而下。

“不好！”岳擎天怒吼，巨盾光华大放，硬生生挡住这一波冲击，但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四位化神修士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绝望、愤怒与决绝。他们千辛万苦，付出惨重代价才走到这一步，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突然杀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强者。在这种地方，杀人夺宝再寻常不过。对方的气息让他们感到深不可测，若其心怀歹意，今日恐怕便是他们四人以及珉州希望的葬身之日。

岳擎天作为同盟之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死死盯住徐尘，声音因消耗过度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悲壮与坦诚，朗声道：“这位道友！请留步！”

徐尘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们，并未立刻出手，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或贪婪。

岳擎天见对方没有立刻发难，心中稍定，但语气更加急促和诚恳：“在下珉州镇岳宗岳擎天，与玄剑门柳道友、天狐族白道友、黑水渊敖道友，在此冒死寻宝，实非得已！此宝【戮生剑】残刃，关乎我宗亿万人、妖生灵存亡，乃是我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青木族肆虐，已兵临城下，若无此宝，珉州必遭涂炭！恳请道友高抬贵手，我等四人必感念前辈大恩！”

柳玄影紧抿嘴唇，眼神倔强；白焕面色凝重，狐目中闪烁着算计与忧虑；敖狰则是一副咬牙切齿，准备拼死一搏的模样。

徐尘的目光扫过四人，又看向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戮生剑残刃。他能感受到这柄凶刃的可怕，那是一种纯粹的、为毁灭而生的力量，与他自己所追求的道途，可谓南辕北辙。强行夺取，不仅与自身道途无益，更要立刻与四位心存死志、手段不俗的化神修士死战，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在这凶险莫测的剑冢之中，变数太大，绝非明智之举。

况且，他虽无意做救世主，但若青木族真的吞噬整个珉州，势力膨胀，未来未必不会对周边的潮洲造成威胁，届时自己想寻个清净恐怕也更难。与其夺宝结仇，不如……

心念电转间，徐尘已然有了决断。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甚至压过了剑灵的嘶鸣：“我对这凶刃，并无兴趣。”

短短一句话，让岳擎天四人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有种虚脱之感。但他们都未敢完全放松警惕，依旧紧紧盯着徐尘。

徐尘继续道：“我途经此地，只为穿越荒漠。奈何此地环境险恶，路径难寻。”

岳擎天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徐尘的意思，这是要交易！他心中狂喜，只要对方不抢戮生剑，什么条件几乎都可以谈。他连忙道：“道友可是需要安全穿越荒漠的路径？”

“不错。”徐尘点头，“我需要一份详细、安全的路线图，确保能抵达荒漠边界。”

岳擎天毫不犹豫，立刻应承，“我镇岳宗虽偏安珉州，但祖上与临州几个大宗门也有些香火情分，我愿以镇岳宗宗主之名，修书一封，并附上我宗门信物，前辈持之前往南丰城 ‘流云阁’，阁主见信，定会给予方便！”

徐尘接过东西，神识扫过玉简，确认路线无误，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沿着玉简指示的方向，消失在茫茫荒漠之中。

徐尘按照获得的路线，避开了诸多险地，行程果然顺利了许多。

至于那柄残刃，恐怕这四人不会得到，否则珉州之前可是有不少化神炼虚修士游历的，如果真有如此“神器”，又岂会留到今日危亡之时才等到四人来取。

枯骨峡，地如其名。两侧是风化严重的苍白岩壁，形态嶙峋，似万千枯骨堆叠，在血色荒漠的映衬下，更显死寂诡异。这里是岳擎天提供的路线图中，标注的一处相对安全的歇脚点，据说峡谷内有某种天然形成的屏障，能一定程度上削弱外界沙暴和魔音的侵袭。

徐尘寻了一处背风的岩穴，布下简单的隐匿禁制，便盘膝坐下，准备调息片刻，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以应对路线图所示、穿越枯骨峡后最后一段也是最难走的“流沙冥河”地带。

然而，就在他心神渐沉，即将入定之际——

徐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锐利精光闪过。并非外敌来袭，也非自身修行出了岔子，这股悸动，源自极远之处，仿佛是整个天地法则被某种蛮横至极的力量狠狠撬动、撕裂时发出的哀鸣。

几乎在同一时间，峡谷外的天地骤然变色。

并非日暮，也非乌云，而是光线仿佛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整个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四野。徐尘霍然起身，一步踏出岩穴，抬头望向悸动传来的西北方向——那是戮生剑冢的方位！

只见极远的地平线上，一道粗壮无比的暗红色光柱，轰然冲破云霄！光柱所及，天空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血色。

徐尘屹立在峡谷入口，衣袍在无形的法则风暴中猎猎作响，面色凝重如铁。他遥望着那天地异变的中心，心中已然明了。

“失败了……”

而且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岳擎天四人，终究没能成功。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一件能轻易扭转乾坤的“神器”，若真那么容易获取，又岂会在这无尽荒漠中沉寂万载，留待末世四个化神修士来取？。

良久，天地间的异象才开始缓缓平息。暗红光柱逐渐消散，被染红的天空慢慢恢复原本的颜色。

徐尘接下来的路程虽有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那“流沙冥河”果然凶险，是一片能吞噬灵力、混淆方向的巨大流沙区域，其下似乎还潜藏着某种喜食生灵神魂的诡异生物。若无地图指引，即便是徐尘，也要耗费极大功夫，甚至可能迷失其中。

数日后，当他踏出无尽荒漠，脚下传来坚实土地的触感，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凶煞与死寂气息终于被一股略显稀薄、却平和了许多的天地灵气所取代。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关隘式城镇。城墙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砌成，高耸巍峨，上面布满了岁月和风沙侵蚀的痕迹，以及一些新旧不一的法术加固符文。城门上方，镌刻着三个饱经风霜的大字——“望砂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