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佛魔之论（2/2）

绾绾美眸之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戏谑，而是混合了极度惊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遇到真正对手的、炽热的战意！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陈骏气息与言辞中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这种变化，并非简单的功力提升，而是一种本质的、境界上的飞跃！她非但没有被这番言论说服，反而如同被点燃的烈火，娇叱道：“巧舌如簧！诡辩连篇！超脱？圆融？不过是无力者自我安慰的华丽辞藻！世间一切真理，最终都需要绝对的力量来扞卫！没有雷霆万钧之势，如何彰显菩萨低眉之慈？今日，便让姐姐我亲手掂量掂量，你在少林寺到底修成了什么正果，敢在此妄谈什么心力格局！”

话音未落，她身影猛地一晃，如同瞬间融入了夕阳的余晖与流动的空气之中，下一刻，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陈骏身前不足一丈之处！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凝练至极、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漆黑魔气，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般直刺陈骏眉心印堂穴！这一指，乃是魔道绝学“戮神指”，不仅物理攻击凌厉无匹，更蕴含直接攻击神魂、瓦解意志的恐怖效力！

陈骏早已全神戒备，新悟的“弈”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并未选择硬接这歹毒一指，甚至没有急于闪避。在指风及体的电光石火间，他的“弈”意已然精准地“感知”到这一指所蕴含的“锋锐之势”、“阴寒之势”以及“惑神之势”的强弱变化与攻击路线。他脚步看似随意地微微一错，身形如风中柔柳，又似流水绕石，于间不容发之际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右手并指如笔，凌空虚划一圈。这一划，并非攻击，也非防御气墙，而是玄妙地引动了周身空气的流动、地上草木的生机以及潭水蒸腾的水汽之势。顿时，他身周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柔韧“势场”，如同水波荡漾，将绾绾那凝聚于一点、凌厉无匹的指风巧妙地荡开、带偏，使其擦着耳畔掠过，阴寒之气虽刺骨，却未能伤及分毫。这正是他“借势”之法的精妙运用，借天地自然之势，化消对方凝聚之力。

“咦？”绾绾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惊咦，眼中讶色更浓，但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毫不停歇。她双掌翻飞，霎时间幻化出漫天掌影，如天魔狂舞，似真似幻，每一道掌影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侵蚀心神的魔音，从四面八方罩向陈骏。她将魔道武学的诡、奇、疾、毒四大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防不胜防。

陈骏凝神应对，将“弈”意催至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他不再局限于见招拆招、寻找破绽的旧有模式，而是将绝大部分心神用于感知绾绾每一招每一式中蕴含的“势”的细微变化与流转规律。他“看”到她掌法中“诡变之势”的虚实转换，“凌厉之势”的爆发节点，魔音中“惑乱之势”的波动频率。他的身法也随之变得越发玄妙，如行云流水，似闲庭信步，总能在对方“势”将发未发、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微妙瞬间，以毫厘之差避开锋芒，或是用最精妙的角度、最小的力道，或点、或拨、或带、或引，如同最高明的弈者，落子于棋盘最关键处，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断、干扰、甚至隐隐引导对方“势”的凝聚与流转，使其攻势每每功亏一篑，难以形成最强最连贯的冲击。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迅疾刚猛，却总能在最关键的刹那，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仿佛能预知未来，充满了一种玄而又玄的韵味。

两人身影在夕阳余晖下的洗心潭边快速闪动交错，兔起鹘落，惊险万分。凌厉的指风掌影与玄妙的化解牵引交织在一起，激荡起的劲气吹得潭水泛起阵阵涟漪，岸边青草伏倒，竹叶纷飞如雨。然而，除了衣袂破空与气劲交击的轻微嗤嗤声，以及绾绾那扰人心神的魔音，场中竟无一次实打实的硬拼硬撞。陈骏便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又似狂风中的劲竹，任你惊涛骇浪、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将“察势”、“借势”之道运用得越发纯熟精妙，渐入佳境。

绾绾越打越是心惊，她发现陈骏的武功路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不再是那种精于计算、寻隙而进、带有明显匠气的风格，而是变得深不可测，圆融自如，仿佛与整个山谷的天地自然融为了一体，一举一动都暗合某种天道韵律。他总能料敌机先，后发先至，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她最凌厉的攻势，让她有种浑身力量无处发泄、仿佛打在空处的憋闷与难受。这种无力感，她已许久未曾体验过。这绝不是在少林寺听听讲经、练练拳脚就能达到的境界！此子定然有了惊天动地的奇遇！

“你……你究竟在少林寺得了什么机缘？！”绾绾终于忍不住，在疾攻之中喝问出声，凌厉的掌法因这一丝心绪波动，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而这细微的破绽，在陈骏高度敏锐的“弈”意感知下，却被放大得清晰无比！

就在这旧力略衰、新力未续的刹那，或许是因为两人交手产生的气机剧烈波动，或许是因为绾绾那蕴含魔功的喝问声以及此地离少林寺本就不算太远，终于惊动了少室山上的存在！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悠长、平和，却仿佛蕴含无上佛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浊的佛号，如同九天之上的梵钟鸣响，自云雾缭绕的少室山巅峰，少林寺方向，穿透虚空，遥遥传来！这佛号声初听并不震耳，却仿佛直接在人的心湖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大慈悲、大智慧、大威严的浩然正气，瞬间响彻了整个忘机谷！佛号声中，绾绾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佛光灼伤，周身流转的妖异紫黑色魔气竟为之一滞，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冰雪遇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正常的苍白，攻势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陈骏也感到心神一清，灵台愈发澄澈，仿佛被一股温润浩大的力量洗涤过一般。

紧接着，一股祥和、磅礴、深邃如海、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精神意念，如同水银泻地，又似佛祖俯视众生，瞬间笼罩了整个忘机谷！这意念并无攻击性，却充满了无边的慈悲与智慧，仿佛一位得道高僧正以悲悯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此地发生的一切，带着一种无声的告诫与规劝。

绾绾脸色瞬间连变，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不甘与浓浓的忌惮。她狠狠瞪了陈骏一眼，目光复杂难明，咬牙道：“哼！算你走运！有秃驴多管闲事！今日之事，还没完！陈骏，我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她身影猛地化作一道淡紫色的轻烟，几个闪烁，便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遁入茂密的桃林深处，消失不见，来得突兀，去得也极为干脆利落。

那股磅礴祥和的精神意念，在绾绾离去后，又在山谷中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此间纷争已息，最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山谷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后，天际残留的最后一丝绯红。

陈骏独立潭边，望着绾绾消失的桃林方向，眉头微锁，陷入了沉思。此番与绾绾的再次交锋，虽未分胜负，却让他对自身新悟的“意境”有了更深的体会和验证，也切身感受到了绾绾功法之诡异、难缠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魔道理念的极端与强大。而最后那声来自少林寺、蕴含无上佛力的佛号与那道深不可测的精神意念，更是让他心生凛然，对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刹的深厚底蕴与卧虎藏龙，有了更为直观和深刻的认识。

“佛魔之论，势同水火，其争不止于口舌，更在于道统与人心。绾绾此番退去，绝非罢休，只怕后续风波更剧。而这少林寺……”他抬头望向暮色渐浓中巍峨耸立的少室山轮廓，心中暗道，“怕是也早已无法真正置身事外了。我此番少林之行，究竟是避开了漩涡，还是……更深地卷入了其中？”

山风渐起，带着夜露的凉意。陈骏知道，这忘机谷的宁静，恐怕也要结束了。他转身走向暂居的岩洞，开始收拾简单的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