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魔踪初现(1/2)
怀揣着那卷以乌木盒盛放的《大衍残局》棋谱,陈骏在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悄然离开了江宁城。他没有选择熙攘的官道,而是沿着沧澜江一条水流湍急、名为“青鱼涧”的偏僻支流,踏上了南下的路途。慕容世家之行,如同一场深度洗礼,让他见识了秩序与规则的庞然力量,也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弈”之道的不足与方向。慕容瑜长老的赠谱与点拨,尤其是关于“正奇相生、刚柔并济”的教诲,如同在他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此刻,他急需一处远离纷扰的僻静所在,消化此行所得,潜心参悟那玄奥无比的上古棋局,夯实根基,寻求突破。
离城数十里后,人烟渐稀。他专挑荒僻小径行走,时而穿行于茂密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露水打湿衣襟;时而跋涉于溪流浅滩,清澈的涧水冰凉刺骨,水汽氤氲。江南的初夏,雨水丰沛,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却也带着一丝闷热。他并不急于赶路,白日里缓步而行,观察山川地势,体悟自然韵律,将慕容瑜关于“根基”与“大势”的教诲,与眼前的山川河流相印证;夜晚则寻些废弃的山神庙或干燥的岩洞,布下简单的预警机关,然后打坐调息,同时极其小心地展开《大衍残局》皮卷,尝试以“弈”意去触碰、理解那蕴含其中的宏大而古老的意念。每一次凝视,都如同一次精神上的跋涉,消耗巨大,脑海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沧海桑田的景象流转,让他对“势”的流转、“变”的契机、“平衡”的微妙有了更细微的感知。慕容瑜的教诲,在这具体的参悟中,渐渐从模糊的概念化为可以追寻的路径。
如此行了三四日,已深入丘陵地带。这一日,天色向晚,铅灰色的阴云低低压在头顶,空气中湿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一场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泻而下。陈骏行至一片地势低洼、水网交织的区域,根据路边一块残破不堪、长满青苔的石碑模糊字迹辨认,此地名为“黑水芦苇荡”。放眼望去,尽是漫无边际、高可过人的茂密芦苇,枯黄与新生交织,风吹过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泣如诉,又如千军万马潜行。仅有的一条泥泞小路蜿蜒其间,视线极差,数丈之外便难以辨物。空气中除了湿土、腐烂芦苇根茎的土腥气和植物本身的清香,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鼻腔发痒、心生不安的腥甜气息,仿佛是某种东西腐败与剧毒混合的味道。
陈骏的“弈”意自然而然地提升至巅峰状态,如同最灵敏的触角向四周蔓延。他放轻脚步,将自身气息收敛至近乎虚无,如同潜行的猎豹,敏锐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芦苇丛中异常寂静,连惯常此起彼伏的蛙鸣虫嘶都消失了,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预示着极大的危险。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泥泞小径深入芦苇荡约莫一里多地,那腥甜气息越发浓重刺鼻,还混合着一股木材燃烧后的焦糊味与新鲜血液的铁锈味。突然,一阵压抑的、夹杂着肆意狂笑、凄厉哀嚎与器物破碎声的嘈杂音浪,顺着风向隐隐传来。陈骏心中一凛,身形如鬼魅般一闪,悄无声息地攀上路旁一株枝干虬结、枝叶尚算茂盛的老柳树,借着天然屏障的掩护,屏息凝神,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前方百丈开外,有一片明显被暴力清理出的空地,空地边缘还散落着一些简陋的生活器具和破碎的渔网。几间原本应是渔民临时歇脚的茅草屋已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和草灰,仍在冒着缕缕带着异味的青烟。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焰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跳跃不定的幽绿色,将周围摇曳的芦苇和众人扭曲的影子映照得一片诡异森然。篝火旁,围坐着七八个装束怪异、气息阴冷凶戾的人。
为首者,是一个身材瘦高如同竹竿、穿着色彩斑斓却破烂不堪、沾满不明污渍袍子的男子,面色是一种病态的青白,眼眶深陷,一双眸子在幽绿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毒蛇般的疯狂与残忍光芒,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百毒童子!他此刻正手持一根不知由何种生物腿骨炼制而成、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吞吐着幽光的惨绿色宝石的短杖,随着他口中发出沙哑难听、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吟诵咒文,短杖挥舞,带起一道道令人心悸的绿色光弧。
其余几人,亦是奇装异服,有的脸上刺满了狰狞的靛蓝色符文,肌肉扭曲;有的粗壮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三角头颅不断吐信的毒蛇;有的腰间用铁链拴着几个缩小的、表情痛苦的人头骨;还有一人甚至背着一个不断渗出黑血的麻袋,腥臭扑鼻。他们个个眼神麻木中透着嗜血的凶戾,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与令人作呕的毒瘴之气,显然都是凶名在外的魔道妖人。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空地边缘的情景。那里歪歪扭扭地用浸了水的粗糙麻绳捆绑着十几个人,看穿着是附近的贫苦渔民,有满脸皱纹、眼神绝望的老者,有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妇女,还有几个瘦骨嶙峋、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孩童。他们身旁,已经倒卧着三四具尸体,死状极惨,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并且开始溃烂流脓,仿佛不仅被吸干了精气,更被某种剧毒腐蚀,显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桀桀桀……”百毒童子停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吟诵,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怪笑,用那根诡异的短杖指向一名被两个魔道妖人狞笑着从人堆里强行拖到篝火前的年轻渔民,“老子的‘万毒噬心蛊’还差几个充满恐惧的生魂祭炼,方能大成!你这小子,气血还算旺盛,恐惧的味道也够纯正,正好拿来喂宝贝儿们!能成为老祖我神功大成的养料,是你这卑贱蝼蚁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那年轻渔民吓得魂飞魄散,裤裆湿透,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声响,拼命挣扎,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无济于事。
旁边一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蜈蚣状刀疤、赤裸上身露出精壮肌肉的魔道汉子狂笑道:“童子说得对!咱们圣教行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痛快!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喜欢就抢,讨厌就杀!这才是真性情!率性而为,才是大道!哪像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明明心里想权力、想女人想得要死,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恶心模样!兄弟们,今天放开手脚,痛快了!”
“对!痛快!杀光这些蝼蚁!”
“抢了他们的粮食和鱼获!女人带回去快活!”
其他魔道妖人纷纷挥舞着奇形兵刃,亢奋地附和着,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嗜血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疯狂与堕落的气息。
百毒童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他走到那瘫软如泥的年轻渔民面前,伸出枯瘦如同鸡爪、指甲乌黑的手指,指尖萦绕着绿油油、不断翻滚的毒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缓缓地向渔民的天灵盖按去。那渔民双眼翻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藏身树上的陈骏,目睹此情此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直冲顶门,拳头不自觉地死死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虽非迂腐的卫道士,行走江湖也并非没有经历过杀戮,但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以虐杀无辜、制造恐惧为乐的行径,已然触及了他内心最根本的道德底线。这绝非什么“真性情”,而是赤裸裸的、反人性的、令人作呕的残忍与邪恶!魔道所宣扬的“释放本性”、“率性而为”,若最终导向的便是这般毫无约束的暴行,那与禽兽何异?
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出手相救。但强大的理智与“弈”意的冷静计算瞬间压制了冲动。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凶悍,尤其是百毒童子,修为深不可测,用毒手段诡谲狠辣,防不胜防,自己贸然现身硬拼,非但救不了人,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白白送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百毒童子那即将触及渔民头顶的手指却突然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幽绿如同鬼火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毒蛇信子,瞬间锁定陈骏藏身的老柳树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扭曲的弧度,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嘿嘿嘿……树上的朋友,藏头露尾,看了这么久的好戏,也该下来透透气,陪老祖我玩玩了吧?你这身令人作呕的、带着慕容家酸臭味和道门清高气的杂种味儿,隔老远就熏到老祖了!怎么?想学那些正道伪君子,来个路见不平,拔刀送死?”
陈骏心中剧震,没想到对方灵觉如此敏锐,自己已然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还是被发现了。行迹既已暴露,再隐藏也无意义,反而显得怯懦。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杀意,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形轻灵如落叶,稳稳落在空地边缘,与百毒童子等人隔着那堆幽绿的篝火相对而立。他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惊恐万状的村民,最后如冷电般射向百毒童子,声音冰寒刺骨:“阁下等人在此肆意妄为,屠戮无辜,莫非真以为这天下没了王法,没了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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