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十七印的宿命(2/2)
司机依旧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钉在座位上的木偶。他没回头,可那顶上鲜活的手掌,却再次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朝着我,轻轻一握——动作极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沙哑,干涩,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音:“现在……”
他顿了顿,顶上那只手掌的指尖,极其缓慢地、一节一节地,收拢,捏紧,最终攥成一个小小的、坚硬的拳头。
“……你是车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节车厢猛地一震!
不是颠簸,不是启动,是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于幽暗深处,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睁开了眼睛。
我脚下的地板不再是橡胶垫,而是一层薄薄的、温热的、富有弹性的皮革质感——低头看,那纹理,竟是我左手掌心的放大版!每一道褶皱,都与我皮肤上的纹路同频起伏。我下意识想抬脚,可左脚踝却传来一阵奇异的滞涩感,仿佛被无形的胶质黏住。我低头,只见裤管边缘,不知何时已悄然融化、延展,与脚下那片温热的“皮革”无缝相接,颜色、质地、甚至细微的毛孔,都浑然一体。
车厢顶灯,毫无征兆地亮了。
不是电光,是幽绿的、脉动的光,如同深海巨兽的鳃裂在缓缓开合。光线下,我看见自己投在车窗上的影子——它没有动。我抬手,影子不动;我眨眼,影子双目圆睁,瞳孔深处,两点幽绿的光点,正随着顶灯节奏,明明灭灭。
而窗外,不再是站台,不再是街景。
玻璃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流动的墨色。那墨色并非虚无,其中翻涌着无数模糊的、扭曲的、不断重组又溃散的轮廓:有佝偻的老妇在数铜钱,铜钱落地却变成带血的牙齿;有穿校服的少年反复擦拭玻璃,指尖划过之处,玻璃上便浮出一张张惨白人脸;还有无数只手,从墨色深处伸出,指甲乌黑尖长,徒劳地抓挠着车窗,留下道道水痕——水痕未干,便迅速凝结成冰晶,冰晶内部,封存着一枚枚微小的、正在搏动的掌印。
我张嘴,想喊,却只发出一阵低沉、浑厚、带着金属共鸣的嗡鸣——那声音,竟与17路公交车启动时,引擎舱里传来的第一声轰鸣,完全一致。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左手掌心,那枚小印虽已消失,可五指指尖,却各自浮现出一点微弱的、跳动的幽绿光斑,如同车灯初亮时的星火。右手……右手小指根部,皮肤之下,竟有淡青色的纹路悄然游走、汇聚,渐渐勾勒出一枚崭新的、尚未成形的掌印轮廓——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变得饱满,变得……鲜活。
顶上,司机头顶那只手掌,忽然五指张开,朝着我,轻轻一推。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整个车厢结构的磅礴推力,轰然贯入我的脊椎。我踉跄向前,不是扑向驾驶台,而是……融入了它。
身体在变轻,骨骼在延展,血肉在溶解又重组。视野骤然拔高、拓宽、拉远——我“看”见自己站在驾驶台前的身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如同水汽升腾;而驾驶台本身,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却开始泛起温润的、属于活体的微光,表面浮现出细腻的、与我皮肤纹理完全一致的肌理。
最后的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是整节车厢的铆钉、焊缝、每一寸钢板都在共振,传递着同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宣告:
【载重:十七印。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