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终印叩砚(2/2)

血墙已成。

高逾三丈,厚不可测,表面仍在剧烈起伏,无数手掌在墙体内挣扎、推挤、拍打,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咚咚”声。墙体基座已漫过门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脚下蔓延。退路?早已被吞没。身后走廊尽头,只剩这堵不断增高的、搏动着的血肉之墙。

我向前扑去。

就在此刻——

“当——!”

一声清越铜鸣,撕裂死寂。

不是来自身后,不是来自前方,是自血墙内部迸发!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七声齐响,如七道惊雷在颅内炸开。我踉跄跪倒,双耳嗡鸣,视野边缘泛起血色波纹。抬头望去——血墙表面,七枚铜铃赫然浮现!它们并非悬挂,而是如肿瘤般从墙体深处“长”出,铃身覆满暗红血痂,铃舌却洁净如新,正微微震颤。

铃声未歇。

声波竟在空气中具象成形——一圈圈赤红涟漪,如投入血池的石子漾开的波纹,却带着实体般的重量与温度。涟漪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水泥台阶簌簌剥落灰粉,连那不断涌动的血手印都短暂凝滞。

第一道涟漪撞上我胸口。

没有痛感,只有一种被无形巨手猛然前推的失重。我整个人离地而起,双脚悬空,被那红色波纹裹挟着,不由自主向前滑行。

第二道涟漪坠至腰际,推力陡增。我听见自己脊椎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成齑粉。

第三道……第四道……

涟漪层层叠加,推力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我已无法控制肢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七重声波之流裹挟着,冲向台阶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黑暗里,有光。

不是暖光,不是冷光,是七点幽微的、跳动的赤色光斑,排成北斗之形,静静悬浮。光斑之下,地面并非水泥,而是一方巨大砚台——墨色如渊,表面却浮着一层薄薄的、泛着珍珠光泽的暗红液体,像凝固的血浆,又似未干的朱砂墨。砚池中央,横卧一支狼毫笔,笔杆乌沉,笔锋却雪白如新,尖端悬垂一滴赤珠,将坠未坠。

我被推至砚池边缘。

涟漪之力骤然收束,如退潮般抽离。我重重砸在砚台沿上,肋骨剧痛,喉头涌上腥甜。挣扎抬头,只见那七点赤光,正映在墨池水面——光斑倒影之中,赫然浮现出七枚铜铃的虚影,铃身刻字清晰可辨:“始契”“承诺”“衔命”“缚誓”“蚀心”“归墟”……以及最后一枚,此刻正悬于我头顶三寸,铃舌微颤,余音未绝:“终印”。

原来,我早签了。

不是契约书,不是血指印。

是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在扶手上按下的指纹——皆被这七枚铜铃无声录下,刻入骨相,烙进命格。那扶手内侧的凸纹?不是装饰,是“契引”的刻痕。我摸它,即为叩印;我登车,即为入局;我踏出血印红毯,即为履约。

血墙在身后轰然坍塌,却未溅起血雨,只化作无数细碎红蝶,振翅飞向那七点赤光。蝶翼掠过之处,空气留下灼烧般的焦痕,拼凑出一行燃烧的篆字:

“七印既全,身即契纸,魂为墨,命作题跋。”

我低头,看见自己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已浮现出一枚朱砂印记。轮廓模糊,却分明是第七枚铜铃的拓形。印记微微搏动,与我心跳同频。

远处,台阶尽头的黑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金石相击的脆响。

像有人,轻轻叩了三下砚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