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末班噬印:雾锁槐荫路(2/2)
不是褪色,不是蒸发,而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从背面狠狠攥住椅垫,整只手掌连同周围十公分内的织物纤维,齐齐向内塌陷、收紧、深陷——仿佛那布面之下并非海绵填充,而是一张薄薄的人皮,正被活生生按进血肉深处。凹陷中心,一点暗红骤然变亮,如同烧红的炭核,灼灼发烫。
我猛地移开视线。
盯住自己左手虎口——那里有道陈年刀疤,弯月形,二十年前切菜时留下的。我用力掐进那道旧痕,剧痛尖锐而真实。三秒。我强迫自己数够三秒,再缓缓抬头。
椅背已不是椅背。
整张座椅,从靠背顶端到坐垫前沿,全被那暗红浸透。颜色不再沉滞,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胶质光泽,像暴雨后积在洼地里的血水,表面浮着细密油花。更骇人的是边缘——暗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洇染,所过之处,灰色绒布纤维一根根立起、卷曲、焦化,腾起一缕极淡的、带着熟肉焦香的白烟。而那洇染的边界,并非平滑蔓延,而是如活物般微微起伏、搏动,每一次起伏,都渗出微热湿气,带着浓烈的、温热的铁锈味,扑在我裸露的下颌线上。
我摸口袋掏手机。指尖触到冰凉金属外壳的瞬间,心口一松——至少它还在。可屏幕亮起,信号格空空如也,wifi列表里连一个名字都不曾浮现。时间显示23:59,分秒不动。我点开相机,对准那张座椅。
取景框里,暗红依旧,但椅垫中央,竟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蜷缩着,头颅低垂,双臂环抱膝盖,长发垂落遮住面孔。我手指一抖,镜头偏移半寸——人形消失。再调回原位,它又浮现,甚至微微侧了侧头,一缕发丝滑开,露出半截青白下颌。
我关掉相机,手心全是冷汗。
这时,后视镜里,司机动了。
他并未转头,只是左肩极其缓慢地、向后倾斜了约十五度。这个角度,恰好让他的后颈完全暴露在我视野中。那手印搏动得更急了,每一次鼓胀,皮肤都绷紧如鼓面,暗红深处隐约透出底下蠕动的、灰白色的筋络。而就在他颈动脉搏动的位置,手印中心,竟缓缓浮起一枚小小的、清晰的指纹——螺旋状,纹路纤毫毕现,带着新鲜皮脂的微光。
我认得这指纹。
上周三,我在城西殡仪馆火化间做临时工,帮运尸。最后一具遗体是个年轻女人,车祸致颅脑粉碎,面部无法辨认,但右手食指完好,戴着一枚银杏叶造型的银戒。我登记信息时,用酒精棉片擦净她指尖,按在指纹采集仪上——那枚螺旋纹,就刻在我当天的工作日志扉页上,旁边还潦草写着:“女,28岁,槐荫路37号,无亲属认领。”
我喉头发紧,想喊,却只发出嘶嘶气音。
就在此时,车身毫无征兆地剧烈颠簸了一下。不是碾过减速带,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底盘下方狠狠撞了一记。所有顶灯同时爆裂,玻璃炸成蛛网,却未落下一片。黑暗如墨汁倾盆灌入。我本能抓住扶手,指甲深深抠进冰冷金属里。
黑暗中,一股温热液体,无声无息,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粘稠。微烫。带着浓烈的、不容错辨的铁锈甜腥。
我慢慢抬起手,在彻底吞噬一切的黑暗里,用舌尖舔舐那滴液体。
咸。腥。还有一丝极淡的、槐花初绽时的清苦余味。
——槐荫路,到了。
车门“嗤”一声自动开启。门外没有站台,没有路灯,只有一条被浓雾彻底吞没的窄巷,巷口两侧,两排老槐树静默矗立,枝桠扭曲如伸向天空的枯瘦手臂,每根枝头,都垂挂着数十个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的……手印。
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如婴儿掌心,有的大过蒲扇,全都深深嵌进树皮里,随着雾气流动,缓缓起伏,渗出温热湿气,蒸腾起淡青色的薄雾。
我站在车门阴影里,没动。
因为就在那雾气最浓的巷口中央,地面湿漉漉的青砖上,正缓缓裂开一个新的手印——暗红,小指微歪,无名指第二关节有道细小凹陷。
它正从我脚下,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