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气运之限(2/2)

这些消息,如同冰冷的秋雨,混杂着建康城特有的脂粉与腐朽气息,一道道、一封封地传至北伐前线,不断浇在原本炽热如火的士气上。

李寻站在校场边缘,他的乾坤眼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令人痛心的变化。军中那股原本日渐壮大、流淌顺畅的淡金色气运,随着后方一道道猜忌的政令、一封封分化拉拢的密信传来,开始剧烈地波动、摇曳,如同被狂风吹袭的烛火。原本温暖明亮的光晕,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黯淡,色泽不再纯粹,仿佛被无形的、带着污秽的黑手不断蚕食、污染。那由万千将士人心信念汇聚而成的气运溪流,仿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寒流,流速明显减缓,溪水也变得浑浊,甚至在某些区域,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逆流迹象——那代表着怀疑、动摇与私心的滋生。

祖逖本人,更是身处风暴的中心,忧愤交加。他不仅要运筹帷幄,面对前方凶悍的胡人强敌,还要分出大量的心神,去应对来自后方的明枪暗箭,去安抚军中因粮饷不继和流言蜚语而产生的不安情绪。纵有擎天之志,补天之力,也难敌这来自内部、无休无止的腐蚀与拉扯。他多次伏案疾书,上表陈情,字字泣血,剖白自己绝无二心,只愿荡平胡虏,光复神州。然而,这些奏表大多如石沉大海,偶有回复,也只是朝廷措辞严厉的申饬或更加露骨的防备之策。

李寻有时站在祖逖的军帐外,即使不刻意运功,也能感受到帐内那股原本最为炽烈、作为全军气运核心的“志气”,正在被沉重的忧虑、难以言说的悲愤所缠绕、压制。那光柱依旧坚韧,却光芒内敛,不再如往日那般煌煌照耀,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

“内耗不止,人心涣散,纵有气运汇聚,亦如沙上筑塔,难持久,易倾覆。”杨敏站在李寻身旁,望着军营上空那日渐稀薄、黯淡的气运之云,轻声叹息。她的阴阳眼能看到更宏观的层面,代表建康朝廷方向的那片“天命”所居之处,正散发出一种灰暗、压抑、充满权谋算计的腐朽气息,如同无形的瘴疠,不断跨越千山万水,侵蚀着北伐军上空那本应蓬勃向上的“人气”与“正气”。

军中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郁起来。将士们虽然依旧信任和爱戴祖将军,但后勤的窘迫、监军的掣肘、以及那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流言,像毒虫一样啃噬着他们的信心和热情。训练时的号角声,似乎也不如往日那般嘹亮冲霄。

终于,在又一次接到朝廷严词斥责其“擅启边衅”,并再次大幅削减粮饷供应的命令后,祖逖积压已久的忧愤与劳累彻底爆发。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那卷黄绫诏书之上,随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北伐军的灵魂,擎天的柱石,就此病倒了。

原本蓄势待发,准备向更北方挺进的北伐攻势,不得不戛然而止。军营中弥漫着一股茫然与恐慌的气息。那条在李寻眼中本已壮大了不少的气运溪流,此刻仿佛失去了源头活水,迅速变得干涸、断流,只剩下些许残存的金色光点,在沉重的灰暗氛围中艰难地闪烁,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李寻站在中军大帐外,看着医官们匆忙进出,感受着那核心志气的衰弱与明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个人的勇武与道法,在历史的洪流与庞大腐朽的体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而这刚刚让他看到一丝希望的“气运”之力,又是何等的脆弱,它不仅需要人心的汇聚,更需要一个清明、稳固的“天时”与“地利”来承载。如今,“天时”不予,反而施加倾轧,这初生的气运,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