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前世今生(中)(1/2)
陈老爷那句冰冷的“送客”,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王秀才”的心脏!那点因汐玥而滋生的、微弱的暖意和可笑的希冀,瞬间被碾得粉碎!巨大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自卑,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脸颊火辣辣地烧灼,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云泥之别”!
“阿猫阿狗”!
“二两银子”!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反复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尊严。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汐玥此刻的表情,是失望?还是怜悯?哪一种都足以将他彻底击垮!在陈老爷那如同看垃圾般的冰冷目光注视下,他几乎是踉跄着被“请”出了那间温暖的书房,身后隐约传来汐玥带着哭腔的争辩声和陈老爷不容置喙的呵斥。
深秋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透了单薄的棉布衣衫,也吹进了他冰冷的心底。手里紧紧攥着那锭冰冷的、带着施舍意味的二两银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陈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野狗。繁华上京的灯火阑珊,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在一个偏僻巷口的石阶上颓然坐下。冰冷的石头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直透骨髓。他蜷缩着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屈辱、不甘、绝望、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那短暂温暖的留恋…各种情绪在胸腔里疯狂撕扯、翻搅,几乎要将他撕裂!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陈府所在的方向,额头上青筋暴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片冰冷的夜空嘶喊:
“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的!我一定会娶汐玥的!我一定会做那个能配得上她的人!你等着!陈老爷!你等着——!!!”
嘶哑的吼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很快被无边的夜色吞没。喊完,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石阶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那二两银子硌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他此刻的卑贱与可笑。可就在这极致的屈辱和绝望中,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他好像…真的爱上了那个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眼神清澈得不染尘埃的陈汐玥!这爱意如此不合时宜,如此荒谬绝伦,却又如此真实地灼烧着他的心!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熟悉的、带着喘息和哭腔的呼唤:
“王…王秀才!等等!”
他猛地抬头!昏暗的月光下,汐玥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圆润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起红晕,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红红的,盈满了泪水,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
“王秀才!你…你没事吧?”她跑到他面前,蹲下身,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浓浓的歉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爹他…他就是那样,老顽固!眼里只有门第高低…你别往心里去!” 她急切地说着,把手里的油纸包塞进他冰冷的手里,油纸包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快拿着!你肯定饿坏了!我…我明天就去求我爹!好好跟他说!他一定会明白的!他一定会认可你的!”
汐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无比地扎进他内心最脆弱、最敏感、也最自卑的地方!那点残存的、被屈辱包裹着的自尊,在她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天真的承诺面前,轰然崩塌!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汐玥微凉、细腻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吃痛地轻呼了一声。他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着绝望火焰的幽魂,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汐玥!你…你信我吗?你信我王某人,一定能考取功名!一定能变得很有钱!一定能…配得上你!一定能回来…堂堂正正地娶你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卑微的祈求。月光落在他脸上,映照出他扭曲的表情,那里面有野心,有痛苦,有恐惧,唯独没有一丝属于读书人的清高。
汐玥被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和嘶哑的誓言震住了。她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她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单薄、形容狼狈、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男人,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自卑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片刻的怔忡后,那双清澈的黑眸里,却缓缓漾开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用力地点点头,反手也紧紧握住了他粗糙冰冷的手指,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温柔和信任:
“我信!王秀才,我信你!我等你!”
“等你考取功名!等你回来娶我!” 她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泪痕却异常灿烂的笑容,仿佛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她松开手,飞快地从腰间解下那个鹅黄色、绣着“汐玥”二字的精美香囊,珍重地放在我的掌心。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另一个香囊——那是用同样的丝线新绣的,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王”字(虽然绣工略显稚嫩),香囊下面,两个都坠着半枚温润洁白的玉蚕。
“这个给你!”她把带有“汐玥”的香囊连同那半枚玉蚕一起塞进他手里,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我…我悄悄绣的。这玉蚕是一对的,我这也有半只这个秀着你的姓名‘王’这个香囊,我会一直戴在身上。等它们能合在一起的时候…” 她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纯然的幸福,“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们…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一个…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家!”
那带着少女体温的香囊和半枚温润的玉蚕落入掌心,像两块滚烫的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愧疚、责任和巨大恐慌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王秀才”的堤防!他喉咙哽咽,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个被谎言堆砌起来的“秀才”,此刻却因为一个女孩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纯真的憧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真实!他猛地将香囊和玉蚕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和支撑他走下去的全部力量!
“好!等我!汐玥!你一定要等我!” 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我今夜就启程!进京!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月黑风高,寒风凛冽。“王秀才”背着他那个破旧的背篓,里面塞着汐玥给的干粮和那几卷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残书,怀里紧紧揣着那二两银子和两个滚烫的香囊、半枚玉蚕,像个真正的、奔赴前程的士子,一头扎进了无边的夜色里,朝着京城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疲惫和寒冷几乎将他吞噬。他终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看到了一处孤零零的、亮着昏黄灯火的简陋客栈。用那二两银子中极小的一部分,他住进了一间散发着霉味、只有一张硬板床的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他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背篓里的书卷滑落出来,散在脚边。他捡起一本,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翻开那泛黄的、散发着陈腐墨香的书页。上面密密麻麻的竖排繁体字,如同无数扭曲的蝌蚪,在他眼前毫无意义地游动。他用力地看,额头上青筋凸起,试图从那些陌生的符号中捕捉一丝一毫的“文采”或“学问”,却只换来一阵阵眩晕和更加深重的绝望。他许多字都不认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考取功名?凭这些天书?凭他满口的谎言?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合上书,像扔掉烫手山芋般将它丢回背篓深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三天后,会试的考场。庄严肃穆的氛围,一排排低矮狭窄的号舍。空气里弥漫着墨香、汗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拿到考卷的那一刻,“王秀才”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前面的题目如同天书,他连蒙带猜,胡乱写上几句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字迹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直到目光落在最后一道策论题上:
**“论汝之能,何以安邦定国?”**
(论你的能力,如何能安邦定国?)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巨大的恐慌瞬间被另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念头取代!一个骗子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被彻底点燃!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秀才”的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赌徒般的疯狂和灼热!
他猛地抓起笔,蘸饱了墨汁,不再犹豫,不再伪装!笔锋在纸上狂舞,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
**“臣之能,在丹鼎!在长生!在窥天之秘!”**
开篇第一句,石破天惊!他完全抛弃了圣贤文章,直指帝王内心最深的渴望!他疯狂地写下去,将街头巷尾听来的、道听途说的炼丹术语,加上自己胡编乱造的“玄妙”理论,用最华丽、最蛊惑人心的辞藻堆砌起来!什么“九转金丹,夺天地造化”,什么“紫府元婴,寿与天齐”,什么“观星望气,预知国运”… 他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把毕生骗术的精华和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在考卷上描绘着一个虚无缥缈、却又足以让任何帝王心动的长生仙国!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如同虚脱般瘫在冰冷的号舍里,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是生是死,是青云直上还是万劫不复,就在此一举!
放榜的前一天,他蜷缩在廉价客栈的角落里,啃着冰冷的干粮,怀中紧紧攥着那枚刻着“王”字的半片玉蚕和汐玥的香囊,心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期待。就在这时,房门被粗暴地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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