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暗箭与将计就计(2/2)
皇帝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良久,他缓缓道:“朕知道了。此事,你处理得稳妥。没有声张,是对的。”
他顿了顿,又道:“继续查。但要暗中查,不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儿臣遵旨。”
李承弘退下后,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里,眼神晦暗不明。
“安王府……格物院……”他低声自语,忽然对外面道,“让影卫统领来见朕。”
片刻后,一个身形普通、面容平凡、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跪倒在地,不发一言。
皇帝将李承弘的奏报推到他面前:“格物院的事,你知道多少?”
影卫统领低头:“回陛下,昨日事发后一个时辰,影卫已得报。涉事杂役王小栓,籍贯通州,父母在祥瑞庄,有一妹。月前其父病重,曾向外借债二十两。五日前,还清债务,并多了百余两闲钱。追踪其钱财来源,最终指向东城‘福源当铺’,当铺背后东家……与安王府一名外管事有姻亲关系。”
皇帝冷笑:“倒是撇得干净。通过当铺放钱,再让管事亲戚去接触……安王啊安王,你还是这般小心。”
影卫统领继续道:“此外,根据陛下之前旨意,影卫一直暗中监控安王府及宫中安贵妃。发现安贵妃近三月来,以‘祈福’‘布施’为名,多次召见京外僧尼、道士入宫。其中一名来自江南云游道士,曾私下与安王府一名清客接触。该清客,擅长机关火药之术。”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火药……道士……祈福?”
“是。那道士离京后,影卫沿途追踪,发现其并未返回江南,而是消失在河北地界。三日前,有人在通州码头见过形似此人者,疑似北上。”
皇帝的手指敲击速度加快。北上?通州码头是运河枢纽,北上可去辽东,也可……去边关。
“还有,”影卫统领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安王妃上月以‘修缮家庙’为名,向工部申请调用一批火工物料,包括硫磺、硝石各五十斤。批文已下,物料三日前出库,但并未运往安王府家庙,而是……中途换了车马,不知所踪。”
“砰!”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跳。
“好!好一个安王妃!好一个修缮家庙!”皇帝怒极反笑,“五十斤硫磺硝石,够造多少火药了?她是想把家庙炸上天,还是想炸别的什么?!”
影卫统领伏地不语。
皇帝胸膛起伏了几下,慢慢压下怒火。他重新坐直身体,眼神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和深不可测。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火……”皇帝缓缓道,“那朕,就陪他们玩玩。”
他看向影卫统领:“格物院那边,让睿王和萧战继续查,你们暗中配合,把线索‘不经意’地漏给他们。安王府和宫里的监视,加倍。但不要惊动他们。尤其是安王妃调用火工物料那条线……给朕盯死了,看那些东西,最终去了哪里,要用来做什么。”
“是。”
“另外,”皇帝补充,“查查那个云游道士的底细。江南来的……和江南那些粮商大户,有没有关联。”
“遵旨。”
影卫统领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皇帝独自坐在空旷的御书房里,看着窗外渐高的日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承弘啊……你倒是比朕想的,还要敏锐些。”他低声自语,“既然你能查到这一步,那父皇……就再送你一份‘礼物’吧。看看你拿到这些‘巧合’的证据后,会怎么做。”
两天后。
格物院的气氛依旧紧张,但表面上一切如常。工匠们继续叮叮当当地干活,约翰带着几个学徒在演算公式,只是院墙内外,多了不少看似闲逛、实则眼神锐利的“庄户”。
萧战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殿下从宫里得了信儿,”萧战召集约翰和几个核心工匠,压低声音,但确保周围几个“路过”的杂役能隐约听见,“陛下对咱们格物院很重视,尤其对新式火炮。说等这事儿风声过了,要亲自来看看试验!”
工匠们面露喜色。皇上亲临,那是多大的荣耀!
萧战继续道:“所以啊,咱们得抓紧把炮再改进改进。约翰,你上次说的那个‘膛线’的想法,我觉得有搞头。还有那个后膛装填的机构,也得再琢磨琢磨……”
他们围在一起,对着图纸讨论起来,声音时高时低,但“皇上要亲临视察”“新炮要加紧改进”这些关键词,断断续续飘了出来。
角落里,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杂役,耳朵微微动了动,手里的扫帚慢了下来。
当天下午,这个杂役借口家里老娘病了,向管事告假半天。管事很痛快地准了,还嘱咐他好好照顾老人。
杂役出了格物院,在街上七拐八绕,确定没人跟踪后,闪进了一条小巷。半个时辰后,他换了身衣服,从巷子另一头出来,雇了辆骡车,往城东去了。
他自然不知道,从他离开格物院起,至少有三拨人,在不同的距离,用不同的方式,牢牢锁定了他的身影。
骡车最终停在东城一处不太起眼的茶馆后门。杂役下车,左右看看,快速闪了进去。
茶馆二楼雅间。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在等他。
“怎么样?”男子声音低沉。
杂役躬身,将自己在格物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尤其强调了“皇上要亲临视察”和“新炮正在加紧改进”。
斗笠男子沉默片刻,扔给他一个钱袋:“做得不错。继续盯着,尤其是皇上具体哪天去,一定要提前报信。”
“是,是!”杂役掂了掂钱袋分量,满脸喜色,退了出去。
他离开后,雅间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正是安王府的那名外管事。
“皇上要亲自去看炮……”管事摸着下巴,“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斗笠男子道:“格物院现在看守很严,很难再做手脚。但如果是在皇上亲临视察的时候,‘意外’出事……那效果,可比之前炸几个工匠强多了。”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得把火药,送进格物院,而且必须放在炮位附近……还得能远程引爆。”
“王小栓那条线已经断了。”斗笠男子摇头,“得另想办法。”
管事沉思片刻,忽然笑了:“办法……不是现成的吗?皇上要去看炮,格物院是不是得提前准备,打扫整理,布置场地?那时候,人多眼杂,送点‘建筑材料’进去,不过分吧?”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茶馆对面的屋顶上,两个穿着灰色短打、与瓦片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卫,正用特制的铜管贴在瓦片上,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在耳中。
消息很快通过影卫,传到了皇帝耳中,又经由皇帝“不经意”的透露,传到了李承弘和萧战那里。
睿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李承弘看着影卫密报的抄件,脸色冷峻:“他们果然上钩了。想借父皇视察之机,在格物院制造爆炸……”
萧战啃着个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胆子够肥的。这是铁了心要把‘祥瑞’变成‘灾祸’,把殿下您拖下水啊。到时候皇上一受伤或者一受惊,您这负责安保和格物院的,首当其冲。”
“他们打算用送建筑材料的名义,把火药混进去。”李承弘放下密报,“太傅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玩把大的。”萧战吐出苹果核,眼睛闪着光,“他们不是想炸吗?咱们就让他们‘炸’。不过嘛……炸什么,什么时候炸,怎么炸,得咱们说了算。”
他凑到李承弘耳边,又是一阵嘀咕。
李承弘听着,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最后点了点头:“风险不小,但若成了……可一举铲除这颗毒瘤,也能让父皇更加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
“放心,有约翰他们呢。”萧战信心满满,“造假炮、配假火药、弄个听响儿的‘爆炸’效果,对那帮玩了一辈子火器的红毛夷人来说,小菜一碟。咱们要做的,就是把戏台搭好,请君入瓮,然后……关门打狗。”
计划迅速制定。李承弘负责协调宫中、京兆府和皇城司,安排“皇上视察”的行程和安保——当然,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萧战则回格物院,和约翰一起,开始布置一个“盛大”的爆炸陷阱。
格物院里,看似一切照旧,但核心区域已经被悄悄改造。那门作为诱饵的“新式火炮”,被换成了外表一模一样、内里却做了手脚的“道具炮”。周围也预先埋设了可控的烟火爆竹和撒了特殊粉末的“爆点”。
只等“客人”上门,把“礼物”送来,然后……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几天后,一个看似平常的早晨。几辆拉着青砖、木料、油漆的马车,缓缓驶向格物院。押车的管事,笑容可掬地向守门的庄户出示了工部的批文。
“奉旨,为迎接圣驾视察,特来修缮屋舍,整理场地。”
庄户们检查了批文,又看了看货物,摆摆手:“进去吧。砖料卸在东边空地,木料放西边库房。别乱跑啊!”
“是是是,多谢军爷!”管事点头哈腰,指挥马车入院。
其中一辆拉着青砖的马车,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壮汉。在卸砖时,他“不小心”碰倒了一摞砖,砖块散落一地。他连忙道歉,和同伴一起收拾,趁机将几块特制的、中间掏空填满了火药的“砖头”,混进了普通的青砖堆里,位置正好靠近那个“火炮”试验场。
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从他们进门起,暗处至少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几块“炸药砖”刚被放下,就被做了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隐蔽标记。
马车离开后,萧战和约翰溜达过来,踢了踢那几块砖。
“啧,还挺像那么回事。”萧战拿起一块掂了掂,“分量都对。约翰,能看出是什么火药吗?”
约翰用小刀刮下一点粉末,闻了闻,又在指尖搓了搓:“黑火药,纯度不高,掺了沙土。但量不小,这几块加起来……够把炮位掀翻了。”
“那就好。”萧战笑了,“威力正好,既够听响儿,又不会真伤着人。安排人,把这些宝贝‘照顾’好,可别让老鼠啃了。”
一切准备就绪。
鱼饵已下,陷阱已布。
只等那条自以为是的“大鱼”,志得意满地游过来,然后……狠狠咬钩。
而此刻的安王府内,安王正悠闲地品着茶,听着管事的汇报,嘴角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淡笑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放下茶杯,望向皇宫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野心和怨毒,“我的好皇兄……这次,看你的‘祥瑞’,还祥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