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钢铁动脉上的艺术长征·冻土豆(丑时)(1/2)

寒风像无数把小锉刀,顺着嘎斯车的帆布缝隙往人骨头缝里钻。二伯把冻僵的手指蜷进羊皮手套,可绘图铅笔还是从指间滑落了三次。他摘掉结满冰霜的眼镜,在棉衣内层反复擦拭,镜片上的白雾却越积越厚——这支由五辆卡车组成的特殊运输队,已在鸭绿江支流的冰面上跋涉了十七个小时。

老赵,把炒面袋贴肉焐着!二伯扭头对蜷在弹药箱间的炊事员喊道。络腮胡汉子从狗皮帽下露出半张紫红的脸,解开油渍斑驳的军大衣,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夹层里那本《战争美学笔记》正贴着他心口跳动,纸页间夹着的冻土豆断面显微图,在体温作用下渗出细密水珠。

第三辆卡车突然急刹。上海美专学生小周怀里的松木画箱猛然前冲,十二管油画颜料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在零下四十一度的严寒里瞬间凝固。普鲁士蓝砸在冰面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镉红色像一截冻僵的蛇尾在雪地上打旋。文工团女兵苏绣儿几乎是从驾驶室滚出来的,她军棉裤膝盖处磨破的窟窿里正往外飘棉絮。

别动!二伯喝止要伸手捡颜料的战士。他单膝跪地,用刺刀尖轻轻挑起柠檬黄的冰柱,对着月光端详:看见这些冰晶的辐射状结构了吗?这是天然的棱镜。刀尖突然转向苏绣儿:扯块布!要白色的!

了望员的嘶吼就在这时刺破夜空。十二架黑寡妇夜航机的轰鸣像铁铲刮锅底,所有人扑向路边弹坑的瞬间,二伯却逆着人流冲向车斗。他撞开标着82mm迫击炮弹的木箱,十指在稻草填充物里疯狂翻找——裹在坐标图纸里的《炒面交响曲》乐谱终于露出边角,炒面粉混合松烟墨写的音符正在簌簌掉落。

第一颗照明弹炸开的强光中,二伯的眼镜片折射出奇异的光斑。他突然站直佝偻的脊背,将乐谱卷成指挥棒形状:小周!掰颜料冰柱!苏绣儿!铺拓印板!十七岁的学生兵抖着手掰下祖母绿冰片时,敌机扫射的弹道正在他们头顶织成火网。

二伯踹开嘎斯车吱呀作响的引擎盖。蒸腾的热气裹着三个冻土豆翻滚而出,他左手持刺刀切片,右手抓起冰片往滚烫的水箱盖上按压。融化的雪水混着土豆汁液在军用地图背面晕染,冰晶纹路拓印出的图案竟像延绵的山脉。苏绣儿解下白绸衬衣当画布,小周将铬黄色冰渣抛向空中,照明弹的冷光透过冰棱,在绸布上投下几何状光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