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天枢的梦境与雾霾 (2012年1月30日)(1/2)

正月初七,年节的最后一点喧嚣,被一层沉甸甸、灰蒙蒙的东西死死压住了。京城仿佛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玻璃罩子里。天空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白。阳光成了遥远的传说,只有一片混沌的、毫无生气的光亮,勉强透过这厚重的“罩子”,吝啬地洒在同样灰扑扑的街道、屋顶和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空气凝滞,带着一种呛人的、混合着硫磺、尘土和不明化学物质的怪味,吸一口,喉咙里便泛起淡淡的苦涩。这便是“灰霾”,龙年开春送给这座古老帝都的第一份“厚礼”。

四合院的回廊下,方清墨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早凋的枯叶。她穿着素雅的米白色羊绒衫,却觉得那无处不在的灰似乎能渗透衣料,黏在皮肤上。院子里精心侍弄的几盆腊梅,本该凌寒怒放,此刻却蔫蔫地垂着金黄的花瓣,蒙着一层细密的灰,失了往日的精神。她望着这混沌的天地,心底的忧虑如同这灰霾一般,沉沉地堆积。

屋里,九岁的李天枢蜷缩在厚厚的绒毯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额头上搭着拧干的凉毛巾,但体温依旧有些偏高。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方清墨知道。从三天前这灰霾锁城开始,这孩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呜…不要…走开…” 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梦呓从孩子紧抿的唇间逸出,像受惊的小兽。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抽,毯子滑落一角。

“天枢?天枢不怕,妈妈在!” 方清墨立刻转身进屋,快步走到床边,温凉的手覆上儿子滚烫的额头,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她的声音温柔而镇定,像一股清泉,试图涤荡孩子梦魇中的污浊。

李天枢猛地睁开眼,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未散的惊惧,瞳孔微微放大,茫然地瞪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正盘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急促地喘息着,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龙…灰色的龙…” 他喃喃着,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恐惧,“好大…好大…在天上飞…转圈…转圈…” 他伸出小手,虚弱地在空中画着巨大而不规则的螺旋,“烟…好多烟囱…在冒烟…冒灰色的烟…都钻进它身体里…它就变得…更大了…”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小脸憋得通红,仿佛那无形的灰龙正扼住他的喉咙,“下面…好多人…好多人…在咳嗽…咳咳…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眼睛…眼睛都红了…像…像哭出血…” 他猛地抓住母亲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方清墨的掌心,“妈妈…我…我喘不过气…好难受…”

方清墨的心被狠狠揪紧。她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一边柔声安抚,一边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儿童画册,其中一页,正描绘着一片冒着滚滚浓烟的工厂区,高耸的烟囱如同巨人的手指,戳向灰暗的天空。李天枢梦魇中的“灰龙”,与这画页上的景象,诡异地重合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李玄策回来了。他脱下沾染了室外尘埃和冰冷气息的深色呢子大衣,眉头紧锁,显然也被这恶劣的天气和部里刚刚汇总上来的、关于灰霾引发呼吸道疾病就诊率激增的报告压得心头沉重。他快步走进里屋,看到妻子怀中的儿子苍白惊惧的小脸,心头更是一沉。

“又做噩梦了?” 李玄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去碰孩子,只是用关切的目光询问妻子。

方清墨无声地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本摊开的画册。李玄策的目光随之落下,定格在那片浓烟滚滚的工厂画页上,瞳孔骤然收缩。刹那间,儿子惊惧的描述——“灰色的龙”、“冒烟的烟囱”、“咳嗽的人群”——与画页的景象,以及窗外那令人窒息的灰霾现实,如同三道闪电,在他脑海中猛烈地撞击、融合!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灰霾依旧浓得化不开,远处的楼宇只剩模糊的轮廓,如同海市蜃楼。街上行人稀疏,偶有经过的,也都戴着厚厚的口罩,行色匆匆,低着头,仿佛在躲避无形的追兵。一片枯叶被凝滞的空气托着,慢悠悠地、绝望地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在积满灰尘的窗台上。

李玄策的手紧紧攥住了窗棂,指节泛白。这哪里仅仅是天气?这分明是一场无声的战争!一场由人类自身点燃烽火、却让妇孺老弱首当其冲的战争!儿子梦中那吞噬烟尘、播撒病痛的“灰龙”,不正是这笼罩四野、荼毒生灵的灰霾最贴切、最惊心的具象吗?这灰霾,遮蔽的何止是蓝天?它侵蚀的是无数孩童清澈的肺叶,是老人艰难的呼吸,是城市脆弱的生机,更是……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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