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归鸿与隐忧 （2012年1月5日）（2/2）

“《盐铁论》有言，‘工不出则农用乏’。”李玄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火锅中心那持续沸腾、翻滚不息的汤底上，仿佛看到了某种隐喻。“器物不精，则国力不彰。能源为‘血’，材料为‘骨’，科技为‘魂’。如今这‘血’的源头生变，暗藏凶险；‘骨’的锻造遇阻，急需突破；‘魂’的凝聚，更容不得半分懈怠。”他抬眼，目光依次扫过父亲洞悉世事的眼睛、妻子隐含忧思的面容，最后落在儿子懵懂却异常纯净的眼眸上，“这‘血’‘骨’‘魂’三者，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这餐桌上所言，看似东西两端，实则同根同源——皆是关乎国脉存续、兴衰荣辱的命门所在。”

他话语间引经据典，将冰冷的战略议题赋予了历史的厚重感。方清墨若有所思，李长庚则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更深的是对儿子战略眼光日渐成熟的欣慰。小天枢似乎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白菜，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大人们。

饭后，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细碎的雪花在院中灯笼的光晕里飞舞，如同被惊扰的玉蝶。李玄策和方清墨撑着伞，陪着李长庚走向停在胡同口的黑色轿车。警卫员早已肃立在车旁。

车灯划破雪幕，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李长庚拉开车门，寒风卷着雪沫立刻扑了进来。他回头，拍了拍儿子坚实的肩膀：“玄策，山雨欲来，风起于青萍之末。你肩上的担子，千斤重。”

李玄策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渊：“父亲放心。‘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儿子省得。”他上前一步，替父亲仔细拢了拢羊绒大衣的领口，挡住凛冽的寒气。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关切。

李长庚坐进温暖的车厢，隔着缓缓升起的防弹车窗，深深看了儿子、儿媳和依偎在妈妈腿边的小孙子一眼。那目光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颔首。车窗隔绝了内外，也模糊了老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是远行的不舍，是对风暴将至的隐忧，更是对李氏三代人能否在这时代洪流中砥柱中流的深深期许。

车子平稳地滑入被雪覆盖的胡同深处，尾灯的红光在纷飞的雪花中晕染开来，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

李玄策没有立刻转身。他依旧立在原地，伞沿积了一层薄雪。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的肩头、发梢，带来细微冰凉的触感。他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雪幕和厚重的城墙，投向了更遥远、更动荡的未知之地。

“页岩气…仿生材料…”他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这‘血’与‘骨’的困局，是危，亦是机。” 他想起父亲在餐桌上画下的那些裂痕，又想起妻子提及实验室瓶颈时微蹙的眉头。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悄然升起，比这腊月的风雪更甚。

方清墨将小手有些冰凉的天枢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另一只手轻轻挽住了丈夫撑伞的手臂，无言地传递着温暖与支持。雪，无声地下着，覆盖了车辙，也覆盖了这座古老帝都的喧嚣。唯有国安部常务副部长心中，那幅关于国家命脉“血”、“骨”、“魂”的战略拼图，正随着这场归鸿送别的雪，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危机四伏。车窗上最后映出的父亲凝重的面容，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印刻在他的眼底。他知道，2012年的第一场雪，带来的不仅仅是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