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长庚星灯(2月11日小年夜)(1/2)

斯坦福大学应用物理实验室的灯光,在太平洋湿冷的夜雾中晕开一团模糊的暖黄。窗外的红杉沉默伫立,枝叶间偶尔漏下远处城市微弱的光。李长庚教授独自站在宽大的实验台前,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用一把特制的长柄刮刀,小心翼翼地给六个盛在金属模具里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做最后的修整。模具是旧物,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边缘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05.10.1 王铁柱贺”。2005年10月1日,国庆,也是他六十岁生日。王铁柱用一枚处理过的炮弹壳,亲手在东北老厂的车床上给他旋出来的。

烤箱预热时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闪了进来,随即轻轻带上。李念墨脱下深色的羊绒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简洁的灰色高领毛衣和实验室白大褂。她今年十五岁,脸庞还带着少女的稚气,但那双遗传自父亲李玄策的深邃眼眸,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与敏锐。她走到爷爷身边,动作娴熟地接过他手中的刮刀。

“爷爷,温度曲线第三段需要微调0.5度,中心流变体的目标凝固点才能精确落在94.所有实验记录和通讯设备!” 冰冷审视的目光瞬间扫过烤箱里冒着热气的蛋糕、堆满演算稿纸的实验台,最终落在李长庚和李念墨身上。

空气骤然凝固,带着烤箱散发的甜腻热浪,形成一种诡异的张力。

李长庚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和。他慢条斯理地将滚烫的蛋糕模具端出来,稳稳放在中央的冷却架上。六个蛋糕的中心,“熔岩湖”塌陷、流动、凝固的过程清晰可见,其中位于左上角那个,中心的塌陷最深,范围也最精准,恰好对应着报告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核心坐标。

“当然可以,先生们。小年夜,给孩子们烤了点甜食。搜查需要时间,请自便。”李长庚用流利而平和的英语说着,拿起小巧的蛋糕铲,动作自然得如同一位最普通的祖父。他精准地切下左上角蛋糕中心塌陷最深、颜色最浓郁、如同浓缩暗夜的那一块,盛进一个洁白的骨瓷碟里,微笑着递给为首的搜查官。“尝尝?老手艺了。”

搜查官狐疑地看了看碟子里那块流淌着诱人光泽的蛋糕,又看看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笑容可掬的中国老人和他身边那个过分沉静的少女。浓郁的甜香固执地钻入鼻腔。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过碟子,拿起旁边的一次性叉子,挖了一小块中心最粘稠的部分送入口中。温热的、带着高级可可特有微苦与醇厚的熔岩在舌尖化开,细腻柔滑,甜度恰到好处。

“嗯……”搜查官紧绷的下颌线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喉结滚动,含糊地评价道,“手艺……很特别。”他挥了挥手,另外两人立刻开始翻查文件柜和电脑终端。

李念墨安静地站在爷爷侧后方,像一株沉静的修竹。她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看似随手记录的实验参数草稿纸上,笔尖却极其稳定而迅速地勾勒着——并非复杂的公式,而是精确描绘出刚刚那个被切走关键部位的蛋糕剩余的轮廓形状,并用一个微小的、只有她和爷爷才懂的符号,标记了被切走部分在原蛋糕中的几何中心位置。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在进行最普通的实验记录。

李长庚自己也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边缘凝固得较好的蛋糕。叉尖触碰到蛋糕边缘的硬壳时,他无名指上那枚磨损严重的黄铜戒指(老伴用第一个月工资打的)轻轻磕碰了一下瓷碟边缘,发出极其细微的“叮”声。无人注意的瞬间,他拿叉子的手指,在蛋糕边缘无意识地、极快地划过一道微小的锐角折线——那角度,与他插在夹克内袋里那支老式英雄钢笔的笔帽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1983.3.16”刻痕中,“3”字起笔的独特锐角,分毫不差。那支笔,此刻正冰凉地贴着他的心口,承载着长江怒涛与冰冷沉船的重量。

同一轮清冷的下弦月,静静照着北京城四合院小小的厨房。小年夜的空气里飘荡着炖肉的浓香和若有似无的鞭炮硝烟味。灶上砂锅咕嘟作响。方清墨系着碎花围裙,正用力揉着一大团雪白的糯米粉团,准备包汤圆。刚过六岁半的李天枢,穿着厚实的小棉袄,像个小团子一样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小短腿悬空晃荡着。他面前的小碗里,盛着大半碗黏稠透亮的红糖浆。他小小的手指蘸满了糖浆,正全神贯注地在撒了一层薄薄糯米粉的宽大案板上涂抹着。

“妈妈!看我的大漩涡!还有……星星点!”小天枢兴奋地举起沾满红糖、亮晶晶的小手。案板上,一个由粗犷螺旋线和几个随意点下的圆点组成的、充满童稚趣味的图案正在形成,“爸爸说爷爷算星星就是这么画的!”他努力模仿着父亲偶尔提及的爷爷演算时那些充满韵律的线条。

方清墨停下揉面的动作,擦擦手,凑近细看。孩子天真烂漫的涂鸦下,那歪扭的螺旋线竟隐约勾勒出一种谐振腔的雏形,那几个随意点下的红点,位置也带着某种奇特的巧合,接近她最近苦思的灵能波异常节点!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了上来。灯光柔和地笼罩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和那无比专注的神情——那微微抿起的嘴角,那低垂睫毛下闪烁着纯粹求知光芒的眼睛,竟与二十多年前图书馆灯光下那个清瘦专注的身影,隔着时光的尘埃,骤然重合!

记忆带着旧书页的油墨香和冬日特有的清冽气息,汹涌地撞开了闸门。北华大学老图书馆,暖气片发出催眠般的嗡鸣。研究生一年级的方清墨,被一组复杂的非线性方程困在角落,焦灼得鼻尖冒汗。对面,那个总是不声不响的物理系师兄李玄策,轻轻推过来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桃酥。她茫然抬头,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拈起细碎的饼干渣,在磨得发亮的深褐色木桌面上,一点一点,从容而清晰地,画出了一条简洁优美的函数曲线——正是她推导中缺失的关键转换!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斜斜映着他清癯专注的侧脸和移动的指尖,世界仿佛只剩下那细微的沙沙声和桌面上渐渐成型的、充满智慧的痕迹……那一刻心跳失序的感觉,清晰得如同昨日。

“妈妈?”李天枢疑惑的声音,带着糖浆的甜糯,将她猛地拉回现实。她这才惊觉,冰凉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滑过脸颊,滴落在案板边缘的糯米粉上,洇开两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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