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青鸟·折翼 (6月20日)(2/2)
一个人形的轮廓,静静地俯卧在冰冷的、布满碎玻璃和焦痕的复合地板上。他穿着实验室标准的白色防护服,但那身防护服如今已变成了一幅斑驳的、被深褐色污迹浸透的恐怖画卷,后背位置甚至有大片焦糊的破口。一只手臂向前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五指却僵硬地张开,凝固在绝望的瞬间。几缕未被防护帽完全覆盖的黑色发丝,凌乱地粘在布满污迹的颈侧,透出一种生命骤然凋零的凄凉。
那就是秦青枫。代号“青鸟”。曾经意气风发,站在材料科学最前沿的年轻巨擘。此刻,他的身体像一截被雷火劈倒的焦木,了无生气地匍匐在亲手打造的科技圣殿废墟之上,周围散落着他未完成的实验记录碎片,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结构草图,此刻看来如同无言的墓志铭。
李玄策的脚步在距离那具躯体数米外停住。他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铁像。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牙关死死咬合,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意外”精心粉饰过的杀戮现场,扫过那具曾经承载着无限智慧与希望的年轻躯体,最终落在那扭曲变形的核心设备上。那狂暴的怒焰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这虚伪的现场焚成灰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散发出的冰冷威压而凝固,只有设备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电流声,像是对这场谋杀的恶毒嘲弄。
“部长!” 一个同样穿着带有“灵异事务局”徽记防护服、戴着厚重护目镜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狼藉,快步走到李玄策身边。他是局里顶尖的法证专家兼能量痕迹分析师,代号“谛听”。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箱内复杂的仪表盘上,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的声音透过防护口罩,显得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场常规残留物初步分析…确实能部分支持‘气体泄漏叠加设备过载’的表面结论。但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指向箱体内一块高速跳动着复杂波形的主屏幕。屏幕中央,一道尖锐、陡峭到令人心悸的猩红色能量峰,如同恶魔的獠牙,狰狞地刺穿了代表常规物理爆炸能量衰减的平缓曲线背景。在这道猩红主峰周围,还弥漫着一片诡异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紫色能量云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您看这里,还有这里!” “谛听”的声音带着发现真相的惊悚和愤怒,“这道猩红峰值…频率波段、能量坍缩模式,与数据库里编号‘蚀脑者’的档案记录高度吻合!这是典型的、极高强度的定向‘意识湮灭’冲击波留下的核心印记!它能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彻底烧毁目标大脑中负责思维、记忆、人格的核心神经突触网络!就像…就像用一把无形的、超高温的激光手术刀,瞬间精确地抹掉了一个人的‘灵魂’!” 他指着那片蠕动的暗紫色云雾,语气更加森寒,“还有这片伴生的‘哀恸之雾’…这只有在受害者意识被彻底抹除、在极致的绝望和认知空白瞬间产生的极端负面精神能量场中才会形成!它像蛆虫一样,会贪婪地吸附在凶手残留的‘意识湮灭’能量上…铁证!部长,这是最冷酷、最彻底的意识层面谋杀!秦博士…他是在思维最清晰、意识最活跃的巅峰状态,被瞬间、精准地…‘删除’了!”
李玄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猩红的能量峰和那片蠕动哀嚎的暗紫色云雾上。每一道扭曲的波形,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他仿佛能听到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生命,在意识被彻底抹除的亿万分之一秒里,那无声的、终极的恐惧和绝望的呐喊。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组的年轻队员,戴着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翻倒的、屏幕碎裂的工作台下,用镊子夹起一个巴掌大小、烧得焦黑变形的硬壳笔记本残骸。笔记本的金属搭扣已经融化粘连在一起。他尝试着,极其谨慎地用特制工具撬开那几乎焊死的封面。
“咔嚓”一声轻响,封面被艰难地撬开一条缝隙。里面并非完全碳化的纸页暴露出来。技术员屏住呼吸,用极细的毛刷轻轻拂去表面的浮灰和焦化物。
“部长!有发现!”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突破的激动,但更多的是沉重。他将笔记本残骸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到李玄策面前。
透过证物袋,可以看到翻开的那一页上,是秦青枫那特有的、略显潦草却充满力道的笔迹。大部分内容已被高温和烟熏破坏,模糊不清。但在纸张相对完好的右下角,几行字迹却异常清晰地保留了下来,仿佛带着死者最后的执念:
> **…海森堡研究所 ‘合作’ 邀请函。过于‘热情’。附件技术参数索求清单…触及核心壁垒。已婉拒。**
> **…近期实验室网络外围探测活动显着增加。特征码: ‘深潜者-特勤队员,沉默而高效地开始封锁、取样、拍照、建立电子围栏。几台带有特殊能量感应探头的设备被迅速架设起来,幽蓝的扫描光束在狼藉的现场无声地扫过,捕捉着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罪恶痕迹。
李玄策独自站在原地,如同风暴中心一块沉默的礁石。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他没有去触碰那具遗体,目光却落在了秦青枫那只向前伸出、僵硬张开的手附近。
在几块尖锐的有机玻璃碎片和焦黑的线缆残骸下,露出一角与这残酷环境格格不入的亮色。李玄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拨开那些危险的碎屑。
那是一张被揉皱又被血和某种粘稠液体浸透大半的纸片。勉强能辨认出,是一张近期某场着名交响乐团访华演出的门票。票面上,优雅的印刷体字迹已被污血模糊,但那个醒目的座位号——“a区 7排 15座”——依旧清晰可见。票根处,还有一行用娟秀字体手写的、同样被血渍晕染开的字:
> **青枫,等你。 —— 小婉**
血色的字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戛然而止的约定,一个再也无法赴约的夜晚。
李玄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证物袋,轻轻拂过那张浸满遗憾与绝望的门票。指尖传来冰冷的、粘腻的触感。他沉默地将这小小的证物袋收起,贴身放入自己内袋。当他重新站直身体时,脸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意外”精心涂抹过的谋杀现场,看了一眼那具曾代表着无限可能的年轻躯体,然后,决然地转身。
黑色大衣的下摆,在穿过实验室破碎的门口时,带起一阵微冷的风。门外,首都的暴雨依旧倾盆如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那连绵不断的雨声,像极了无数冤魂压抑的哭泣,又像是为一位折翼天才奏响的、无尽悲怆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