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寒塘渡鹤影（2008年6月9日夜）（2/2）

李玄策的目光依旧凝望着眼前那片幽深死寂、散发着死亡蓝光的巨大湖面，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异常温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嗯，睡不着。念墨……”

他停顿了一秒，仿佛在积攒力气，也仿佛在贪婪地捕捉着女儿声音里那份遥远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和生机，那是驱散寒夜的光。

“替爸爸看看……看看加州今天的月亮，圆不圆？亮不亮？”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如同寒塘边孤独鹤影的轻唳。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响起念墨带着疑惑却依旧轻快、如同跳跃音符般的声音：“月亮？爸，现在这边是大白天呀，太阳好着呢！金灿灿的，万里无云！” 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声音里那不同寻常的、沉甸甸的情绪，语气迅速从疑惑转为柔和关切，“爸，你那边……是不是压力特别大？堰塞湖的事情？你要多保重身体，千万别硬撑！我和爷爷这边募捐很顺利，好多华人朋友、还有爸爸以前的同事、国际友人都伸出了援手，物资、资金、技术资料都在源源不断地往国内运！大家都心系祖国呢！”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孩子对父亲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崇拜，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爸，你一定能行的！你可是连最难的诅咒都能解开的人！这次也一定没问题！”

女儿的声音，像一股带着加州阳光温度的暖流，透过冰冷的电波，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涌入李玄策的耳中，也涌入他此刻被沉重和孤寂填满、如同冰封的心房。那句“你一定能行的”，带着绝对的笃定，像一束最耀眼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带来一阵酸涩的暖意。

“好，好……” 李玄策低声应着，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丝温暖而带着湿意的笑意在他疲惫却坚毅的唇角漾开，仿佛冰河解冻。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幽蓝的死亡之湖。月光依旧冰冷，湖水依旧死寂，高悬的水墙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此刻，他攥着手机和手帕的手，掌心却不再是冰凉一片。那方绣着墨竹的棉布，似乎也传递出妻子方清墨那份沉静而强大的力量，与女儿阳光般的信任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支撑他屹立不倒的暖流。

“爸这边……月亮也很亮。” 他对着话筒，也对着眼前这片冰冷的、象征着死亡考验的湖水，轻声说道，声音里多了一份磐石般的沉稳和不易察觉的温柔，“放心吧。等这边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是承诺，是信念，也是对远方亲人的安抚。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女儿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保重身体、按时吃饭的话语。那些日常的、琐碎的关心，在此刻却如同最珍贵的甘露。直到念墨的声音渐渐被一阵忙音取代，他才缓缓放下手机，重新将它揣回口袋。但那方浸染了妻子温柔与痛楚、又承载了女儿阳光般信任的手帕，却被他更紧地攥在了手心，几乎要嵌进掌纹里，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在月光下沉默的、泛着幽蓝死光的巨大水墙。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泥泞小径，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稳地走下泄流槽，走向那片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如同决战前夜的指挥中心。月光将他孤独而挺直的背影，长长地投射在湿漉漉的、新挖开的泥土上，如同一个即将走向最终战场的、沉默而决绝的斗士。寒塘鹤影，终将渡过这死寂的深渊，迎来破晓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