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危崖铸铁骨(2008年6月3日 - 6月6日)(2/2)
他放下手中几乎被汗水浸湿的铅笔,接过保温桶。桶身温热的触感,瞬间驱散了他指尖的冰凉。打开盖子,更加浓郁的当归、枸杞和鸡汤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家的味道,在冰冷的、弥漫着尘土和图纸油墨气息的帐篷里,氤氲出一小片温暖的、让人鼻酸的天地。
“清墨……”李玄策舀起一勺色泽金黄、飘着点点红枸杞的热汤,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他却没有立刻喝下,抬起头,目光穿过帐篷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窗户,投向外面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山峦巨大黑影的夜空。那个方向,是唐家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明天……方案就要最终拍板了。泄流槽的坡度、宽度,爆破点的深度、装药量……每一个参数都像悬在钢丝上,关系到下游几百万人的生死。”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在妻子面前才会流露的脆弱,“如果……如果我们的计算有丝毫偏差,如果这脆弱的坝体承受不住……这34米高的水墙轰然砸下去……” 他没有再说下去,那个后果,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失败的阴影,如同窗外无边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一只微凉却异常柔软的手,轻轻地、带着无比怜惜地抚上了他的眉心。方清墨的指尖带着一种神奇的安抚力量,温柔地、耐心地揉开他眉宇间那道深刻的、仿佛刻入骨头的沟壑,仿佛要将那里面积压的所有忧虑、重担和恐惧都一点点熨平、化开。
“玄策,”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般坚定,目光温柔地锁住他有些失焦、布满血丝的双眼,“还记得我们在斯坦福后山,遇到的那个‘九阴锁魂阵’吗?那个阵,是几百年前邪修耗尽心血布下,怨气冲天,层层叠叠,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是死局,连导师都说几乎无解,是真正的绝地。”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温暖的、带着回忆光晕的弧度,“那时候的你,脸色比现在还要白,拿着罗盘的手都在抖,指尖冰凉。可后来呢?你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那间最偏僻的储藏室,整整七天七夜,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孤本残卷,推演了上千次,演算纸堆得比人还高,最后硬是让你找到了那个被重重怨气掩盖的、最不可能的生门所在。你用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一点一点,像蚂蚁啃骨头一样,把那座死阵生生磨穿了!”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微凉的脸颊,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量,也传递着共同经历风雨的默契。“眼前的堰塞湖,再高,再险,再可怕,它终究是自然的造物,有迹可循,有力可破。它没有那古阵里千年积累的怨毒和诡谲心机。你连那真正的‘死局’都能解开,眼前的这道坎,不过是大地的一次狂暴呼吸。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个‘生门’,一样能跨过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明和不容置疑的信念。
方清墨的话语,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注入李玄策因巨大压力而近乎干涸龟裂的心田。斯坦福后山的记忆,带着青草的气息、加州阳光的温度和那份最终破解谜题的狂喜,瞬间冲淡了眼前死亡之水的阴冷和绝望。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当归枸杞的暖香,混合着妻子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馨香,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再睁开眼时,那份沉重的茫然和脆弱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锐利、如同淬火精钢般的专注光芒。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已恢复了磐石般的沉稳。他握住妻子停留在他脸颊的手,用力紧了紧,仿佛汲取着力量的源泉,然后端起保温桶,将温热的汤大口喝下。一股暖流从喉间直达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他放下保温桶,目光重新投向那张复杂的三维建模图,眼神变得无比专注,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图纸上每一个线条、每一个标注的数据都彻底洞穿、刻入灵魂深处。
“你说得对。再难的路,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再高的坎,也是一寸寸磨平的。” 他拿起那支红蓝铅笔,在图上一个关键的、标注着“爆心a”的位置,沉稳有力地画下一个重重的、代表决心和希望的圆圈。笔尖划过图纸,发出坚定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如同战前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