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青铜星盘上的雪(2022年1月4日)(2/2)

方清墨放下手中的泥人,快步走了过来,没有多余的询问,她的目光在丈夫凝重的侧脸和儿子紧攥的手指上迅速扫过,立刻明白了事态的非同寻常。她转身走到书案另一侧,那里常年备着她的“战场”——特制的加长宣纸,还有一套按色谱精心研磨排列的矿物颜料。她迅速铺开一卷空白画纸,执起一支细长的狼毫笔,笔尖饱蘸了最深邃的靛青与墨黑混合的颜料。没有草图,没有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目光紧紧锁定着窗棂上那幅瞬息变化的冰花地图。笔锋落下,在雪白的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游走,时而疾如星坠,时而凝若沉渊。她是在“拓印”那幅冰的预言,更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将那份转瞬即逝的、带着铁锈与腐烂气息的不安具象化,转化为《河洛星变图》上新的、神秘的篇章。

“清墨,”李长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指着自己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是实时接收的斯坦福研究所共享的太阳风粒子流动态模型,复杂的彩色线条剧烈波动着,“你看这个峰值扰动的形态,还有伴随的高能粒子爆发特征…”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重重地点在摊开在他面前的一册泛黄、脆弱的古籍上,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开元占经》,“像不像这里面记载的,‘蚩尤旗,彗星出,状如旗幡,赤气上指,主兵伐大起’?” 古籍竖排的繁体字旁,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个圈。屏幕上跳动的科技线条,与古籍上千年之前的文字描述,在这一刻,跨越时空,形成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印证。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摩擦宣纸的沙沙声,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北风掠过枯枝的呜咽。李玄策缓缓收回落在青铜星盘上的手指,指腹还残留着那江沙的粗粝和青铜的冰冷。他踱步到窗前,静静凝视着玻璃上那片由冰晶构成的、不断细微变化着的黑海。冰冷的窗花,在书房暖黄灯光的映照下,边缘开始悄然融化。一滴小小的水珠,沿着冰海扭曲的“海岸线”缓缓滑落,不偏不倚,正滴在窗台下书案边缘摊开着的一本线装古籍上。

那是一部后世传抄的《推背图》。融水迅速洇开,在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水迹的边缘,恰恰模糊地覆盖住了书页上第四十五象旁那四个竖排的、充满谶语意味的篆字——“有客西来”。

李玄策的目光,从窗上的冰海,移到案上的湿痕,再落到那四个被水汽晕染得有些模糊的字上。他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微微蹙紧。一种极其细微的、混合着警觉与预感的寒意,比他指尖触碰过的青铜星盘更甚,悄然地、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脊椎蔓延开去。青铜星盘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古光,博古架上,赵小满留下的泥人依旧捧着那束象征丰饶与安宁的麦穗,笑容憨厚。然而,在这新年的第一个冬夜,在温暖的书房里,一丝源自未知远方的铁锈与腐烂的气息,已如幽灵般悄然潜入。

窗棂上的冰花黑海,在暖气的持续烘烤下,边缘融化得更快了。水滴沿着古老的木纹滑落,无声地敲打在窗台上,像某种倒计时的轻叩。李天枢依旧紧挨着父亲,少年人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羊毛衫传递过来,却驱不散他指尖的冰凉和他眼中那片不属于冬雪的阴霾。他再次小声地、几乎是贴着李玄策的手臂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确定的困惑:

“爸爸…那向日葵…是金色的,很大一片…可是,底下…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