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樱花落处起青云(1/2)

珞珈山的樱花,在1996年春天开得近乎疯狂。风卷过,便是一场粉白交织的暴雪。花瓣簌簌落下,沾满了阿彦微卷的发梢和肩头。他猛地张开双臂,狠狠箍住石峰和阿玉,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带着喘息的激动:“峰哥!阿玉!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这惊喜几乎将他淹没。

三人沿着樱花大道缓步而行,脚下是层层叠叠、柔若无骨的落英。阿彦忽然停步,指着老斋舍那在花雨中若隐若现的飞檐翘角,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却字字清晰:“毕业了,我就回南宁,财政口!踏踏实实,给家乡理好财!” 话语掷地有声,如同对这片花海的郑重誓言。

石峰没有应声。他摊开手掌,几片粉瓣轻轻飘落掌心,柔软,冰凉。这触感,却突兀地勾连起前世那纸冰冷刺骨的纪委通报——那些密密麻麻的罪名和数字,沉重得令人窒息。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将目光投向远处花雨深处,声音沉得像压着千斤巨石:“阿彦,守好本心,比爬得快重要。”

1997年深秋,南宁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闷热。阿彦坐在财政厅企业处那张崭新的办公桌后,窗外梧桐的叶子正大片大片地黄落。他铺开信纸,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写下寄往深圳的第一封信:

「峰哥、阿玉:

已正式入职,就在企业处。每日与成堆的国企报表打交道,数字枯燥得像生了锈的铁器,一遍遍核对,却也磨得心里有种奇怪的踏实。上周六,姐和姐夫叫我去家里吃饭。姐夫(蓝阿立)刚调任自治区科委副主任不久,席间谈笑风生。他拍着我肩膀:‘基层磨砺是根,固然好,但年轻人,想不想更快地担起更大的担子?’ 我只答:‘一切听组织安排。’……

另:在区医院遇到一位护士,南宁姑娘,叫林薇。她的眉眼……很像当年我们班的小璐。」

深圳那头,石峰捏着薄薄的信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转向身边的阿玉,声音低沉:“这位蓝姐夫,升迁快得像点了火的‘火箭’,他这是……”

1998年隆冬,南宁的寒气带着刺骨的湿意。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撕碎了黄昏,红纸屑雪片般纷扬。阿彦一身挺括西装,挽着身着大红织锦旗袍的林薇,在喧闹和酒气中挨桌敬酒。林薇脸上飞着红霞,眼波流转。主桌上,时年三十六岁、已官至自治区科技厅副厅长的蓝阿立满面红光地举杯起身,洪亮的声音压过嘈杂,向满堂宾客笑道:“我家彦彦,武大财经高材生!往后在南宁这片地界上,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关照啊!”

喧嚣散尽,杯盘狼藉。浓烈的酒意烧灼着阿彦的神经,他踉跄着抓起酒店前台的电话,拨通了深圳的号码,声音亢奋得变了调:“峰哥!看见没?姐夫人脉通天!今天财政厅的领导,好几个都来了……他说了,我再稳稳干上两年,科长位子板上钉钉!” 听筒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沉甸甸地压过来。许久,石峰的声音才穿透电波,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艰涩:“阿彦,官场……不是我们当年在榕树下推演的游戏。一步踏错,就是……” 话音未落,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随即被一个更圆熟、带着不容置疑笑意的声音取代:“是石峰兄弟吧?彦彦常提起你。年轻人嘛,互相提携是正理!改天一定来南宁,我做东,带你们见见李书记!”

1999年深秋,自治区人民医院产房外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门忽地被推开,护士抱着两个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小婴儿,脸上洋溢着笑:“恭喜恭喜!龙凤胎!韦局长好福气啊!” 欢呼声瞬间炸开。阿彦几乎是扑过去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个轻得像云朵、红皱皱的小生命,丹丹和彤彤。巨大的喜悦尚未将他完全吞没,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神情干练的年轻人已悄然走近,是姐夫蓝阿立的秘书。他凑到阿彦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蓝厅让我转告您,隆安县财政局长的位置,空出来了。您若真想争……今晚八点前,务必到陈部长家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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