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基辛格在北京(1/2)
红旗轿车的车门沉闷地关上,将机场引擎的余音和七月北京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槐花香的闷热空气隔绝在外。车内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深色的丝绒座椅,光洁的木质饰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皮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消毒剂的气味。基辛格坐在后座左侧,叶老在他右侧,中间隔着一条仿佛无形的鸿沟。两位警卫员如石雕般挺直在前座,目光直视前方,仿佛连呼吸都经过精确计量。
车子无声地滑行起来。窗外,机场的景象迅速退去,代之以一片广袤、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空旷的土地。远处是黑黢黢的田野轮廓,偶尔有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荒野中孤独的眼睛。道路平整却空旷得令人心悸,只有这辆黑色的轿车和前后两辆同样沉默的吉普车在疾驰,车灯划破浓重的黑暗,成为这片沉寂大地上唯一移动的光源。基辛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仿佛被包裹在一个移动的、与外界隔绝的金属茧中,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车子驶入城区,北京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显现。没有霓虹闪烁,没有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是成排的、样式几乎完全一致的灰色或砖红色多层楼房,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大多暗淡。宽阔的马路上,稀疏的自行车流无声地流淌着,骑车人穿着蓝、灰、绿色的制服,背影在车灯扫过时如同剪影,沉默而坚韧。这幅景象与基辛格熟悉的任何大都市都截然不同,它宏大、朴素,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像一张摊开的、尚未被现代商业气息浸染的巨大图纸。
突然,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路边一堵高大的灰砖墙上,一行巨大的、用红漆刷写的标语在车灯的照射下猛地撞入基辛格的眼帘,那鲜艳的红色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刺目:
“打倒美帝国主义和……”
后面几个字被一大片匆匆刷上去的白灰覆盖住了,遮盖的痕迹粗糙而潦草,像一块拙劣的补丁,但“美帝国主义”那几个字却顽强地从白灰下透出血红的底色,笔画刚硬,力透墙壁。基辛格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那无形的红字狠狠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角的余光极其迅疾地扫向身旁的叶老。
叶老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目光。他依然端坐着,目光平静地投向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仿佛那些单调重复的楼房和沉默的自行车流蕴含着无穷的意趣。他的侧脸线条刚毅,在车内仪表盘微弱光线的勾勒下,显得异常沉静。只有他那放在膝盖上的、布满岁月痕迹的右手,食指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深色裤料的褶皱上轻轻点了一下——一个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基辛格瞬间读懂了那沉默的密码:看见了,不必在意。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基辛格胸腔里翻涌。是尴尬?是警觉?还是对这种心照不宣的、荒诞的默契感到一丝讽刺?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墙壁上那片刺眼的红与白移开,重新投向窗外。更多的标语开始出现,有的完整,有的部分被遮盖:“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字字句句都昭示着这个国家高昂的政治热情和对外部世界的深深警惕。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禁地的探险者,每一步都在解读着这个庞大而神秘国度的密码。
红旗轿车终于驶入一道森严的大门,门内是另一番天地。高大的树木掩映着曲径通幽的道路,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下,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车在一栋融合了中式大屋顶和西式廊柱的建筑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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