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卑微的打工妹(2/2)
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把痛呼咽了回去,只留下唇上一排深深的、发白的齿痕。**手背火辣辣的痛,竟奇异地与舌尖上另一个灼烧的印记重合了——那是她昨晚在阁楼昏黄的灯泡下,对着那本翻得卷了边的粤语小字典,一遍遍笨拙地模仿着电视里艺员的发音,舌头打结、喉咙发紧的焦灼感。“冇问题…多谢…唔该…” 那些音节像坚硬的石子,硌得她生疼。她对着小小的镜子练习,看着里面那张因用力而有些扭曲的脸,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沙哑。**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组长冰冷的侧影,垂下眼帘,用指尖迅速刮掉烫红的胶液。深吸一口浑浊滚烫的空气,她强迫自己重新拿起胶枪,动作恢复了节奏,甚至更快了几分。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抿得更紧的嘴唇,泄露了无声的痛楚和委屈。
午休的汽笛尖锐响起。阿玲跌坐在长条板凳上,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工具箱。休息区充斥着廉价饭盒的味道和喧嚣的粤语交谈。她缩在角落,拿出铝制饭盒里的萝卜糕,小口吃着,食不知味。手背的红肿一跳一跳地痛。耳边工友们热烈的讨论像密集的雨点砸向她,她努力捕捉着,却总是徒劳。巨大的隔膜感将她紧紧包裹。**这份沉默的煎熬,比热熔胶的烫伤更持久。她想起父亲紧锁的眉头,为了那张薄薄的香港身份证和随之而来的沉重债务,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这流水线上每一秒的忍耐,都是为了减轻那如山重压的一粒沙。** 她沉默地咀嚼着,目光穿过油腻的玻璃窗,望向厂房外灰蒙蒙的天空。
下午的劳作是上午的残酷重复。汗水不断淌过眼角的酸涩感。时间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胶体。夕阳的余晖艰难穿透高窗厚厚的灰尘,落在传送带上,光柱里尘埃疯狂飞舞。
终于,下班的汽笛如同天籁。
走出厂房,傍晚微凉的风吹在汗湿的皮肤上。她贪婪地深吸了几口相对干净的空气。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巴士站,路过一个橱窗明亮的电器行。巨大的彩色电视屏幕正播放着当红港姐的选美花絮。屏幕上,珠光宝气的佳丽们笑容璀璨,姿态万千。**那光芒,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某个被灰尘覆盖的角落。一个念头,微小却清晰,如同暗夜里的萤火虫,倏然亮起:难道只能永远困在这条滚烫的流水线上,困在这令人窒息的陌生语言里吗?那些屏幕里的人,她们的光鲜,她们的万众瞩目……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念头,在她疲惫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或许,那里,有另一条路?一条能让她真正融入、甚至被看见的路?** 橱窗玻璃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碎花衬衫皱巴巴,发丝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苍白。只有那双杏眼,疲惫深处,竟还固执地闪烁着一星点难以熄灭的、倔强的微光,如同深埋于灰烬之下尚未冷却的火种。
她定定地看了几秒,电视里佳丽们的笑声隐隐传来。然后,她默默地转过身,裹紧了那件单薄的碎花衬衫,汇入了归家巴士站沉默而疲惫的人流里。夕阳将她瘦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但此刻,那孤独的影子里,似乎悄悄注入了一丝不同以往的东西——一种在巨大的熔炉里被反复锻打后,滋生出的一点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关于“可能”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