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五十二(公元792年-794年)(1/2)

贞元八年壬申,公元但不否决。开元年间,起居郎、拾遗、补阙、御史等官,仍由吏部统一选任。此后宠臣专权,舍弃公开评议而重个人权柄,废公举而行私惠,致使众多官员若不迎合当时宰相之意,便无法获得任命。”又说:“新制施行以来,仅荐举十余人,论其资历声望,无愧于同僚;考其品行才能,亦未闻有缺失。然而议论者急于非议,烦扰圣听。由此可见新政推行之难!请让进言者指明实情:何人受贿,何举徇私,交付有关部门核查虚实。举荐失实者必受处罚,诬告良善者亦反坐其罪。何必宽纵奸赃,不加辩驳,隐晦公议,不指主名,使无辜者被疑,有罪者得脱,是非曲直混淆,百姓何所依凭!再者,宰相仅数人,岂能熟知众多士人?若全由宰相任命,势必辗转询访,实则将公举变为私荐,公开选拔转为暗中投靠,必然滋生更多私情,弊端愈甚。因此历来任命官员,罕有不遭诽谤者。虽因掌权者不同,或有个别徇私,但也常因私下询访亲信,反被其欺瞒。此弊不远,陛下圣鉴自明。”又说:“今日宰相即昔日台省长官,今日台省长官即未来宰相,只是职务名称暂时不同,并非行为准则骤变。岂有任长官时不能举荐一两名属吏,居宰相之位却能遴选千百官员?舆论纷纭,迷惑至极。大体而言,尊者总揽纲领,卑者负责细则,因此君主选择辅臣,辅臣选择各部门长官,长官选择下属僚佐,若要用人得当,莫善于此。求才贵在广泛,考核贵在精细。昔日武则天为收拢人心,破格任用,不仅允许他人荐士,亦准自荐其才。然而考核严格,升降迅速,因此当时被誉为有知人之明,后世亦赖其选拔的人才。”还说:“武则天选拔之法虽略显轻率但确得人才,陛下慎选之规过于精细反失士人。”德宗最终收回先前诏命,不再施行。

癸酉日,平卢节度使李纳去世。军中推举其子李师古代理留后。

六月

吐蕃千余骑兵侵犯泾州,掳掠屯田军士千余人后离去。

岭南节度使奏报:“近来海外商船多往安南交易珍宝异产,臣拟派判官赴安南采购,请求陛下派遣一名宦官同往。”德宗欲准奏,陆贽上言认为:“远方商贩唯利是图,宽缓则来,侵扰则去。广州素为商船汇集之地,今突然转向安南,若非当地盘剥过重,便是招抚失当。当地官员不自我反省,反而动摇圣心。况且岭南、安南皆属王土,宦官使者与外官使者同是王臣,何必偏信岭南而断绝安南,重宦官而轻外官?请勿批准此奏。”

秋季,七月

甲寅朔日,户部尚书、判度支班宏去世。陆贽奏请命前湖南观察使李巽暂代判度支,德宗同意。但随后德宗又想任用司农少卿裴延龄,陆贽上言指出:“度支之职需平衡万物供需,苛刻吝啬则滋生祸患,宽容放任则藏匿奸邪。裴延龄乃荒诞妄为之人,任用他将惊骇舆论。若任其尸位素餐,罪责固然在臣;但知人不明,恐亦有损圣鉴。”德宗不从。己未日,任命裴延龄判度支事。

河南、河北、江淮、荆襄、陈许等四十余州发生大水,溺死者二万余人,陆贽奏请派遣使者赈灾抚恤。德宗说:“听说损失不大,若立即优抚,恐滋生欺诈。”陆贽上奏,大略说:“流俗弊端在于多趋谄媚,揣测上位者喜好则夸大其词,估计上位者厌恶则轻描淡写。朝廷措置失当,常病于此。”又说:“耗费者是钱财,收获者是人心。倘若不失人心,何必忧虑财用不足!”德宗同意派遣使者,但称:“淮西已欠缴贡赋,不必派使前往。”陆贽再次上奏:“陛下息兵养晦,宽恕其元凶,但对于下层百姓,理当怜悯体恤。昔秦晋为仇敌,秦穆公仍救济晋国饥荒,何况帝王怀柔万邦,唯凭德义,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八月,派遣中书舍人京兆人奚陟等人宣抚慰问各道水灾地区。

任命前青州刺史李师古为平卢节度使。

韦皋进攻吐蕃维州,俘获其大将论赞热。

陆贽上奏,认为边疆储备不足,是由于措置失当、征收失调所致,奏疏大略说:

所谓措置失当,是指戍边士卒不隶属守城将领,守城将领不统属于元帅。甚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有宦官监军,皆奉不同诏令任职。各镇分守千里疆土,没有统一指挥。沿边驻扎十万大军,不设最高统帅。每当敌军来犯,才由朝廷决策,待调兵救援时,敌军早已获胜而归。吐蕃与中原相比,兵力众寡悬殊、战术巧拙不同,然而敌方攻势有余,我方守备不足。根源在于敌方号令出于将领,我方指挥权在朝廷;敌方兵力集中,我方力量分散。

所谓征收失调,是指陛下此前设立就地购粮(和籴)之法以节省运输,规定加倍价格以鼓励农桑。此令初行时,万民欢悦。但有关官员竞相敷衍,专事克扣,丰年不及时收购储粮,粮荒时却强制征购。致使豪强、贪吏反掌利权,低价收购以待官民缺粮时高价出售。还有权贵、近亲、游宦之士,在边镇低价购粮,运至京城高价出售,或以粗劣丝帛充抵粮款。边塞苦寒,丝帛不能御寒,售卖亦无市场。朝廷既失信于下,民间也以欺诈相应,度支评估物价愈高,边镇粮价愈贵。度支以勉强销售滞销货物为功绩,军镇以所得加价视为盈余。虽有巡察机构,反成贪墨渊薮。甚至出现虚报账目、谎称仓满,统计数量亿万有余,核实存量百不足十。

又说:“旧制因关中耗费巨大,每年从东方漕运租米,以致有‘斗钱运斗米’之说。拘泥旧例而不通时务者声称:‘国家大事,不计耗费,虽知劳烦,不可废止。’贪图近利而不虑远患者则说:‘每年秋收时,只需在京畿和籴,既易成事,又可劝农。’臣认为两派之论各有利弊,规划国用须权衡轻重。粮食不足而钱财有余,则应放松蓄财、充实粮仓;粮食有余而钱财不足,则应放缓储粮、节约开支。近年来关中连年丰收,公仓积蓄足供数年;今夏江淮水灾,米价翻倍,百姓多流亡受雇。关中因谷贱伤农,应加价购粮却无现钱;江淮因谷贵人困,应降价售粮却无存米。反而运输彼处所缺,增补此处所余,此即所谓‘拘泥旧例而不通时务’。现今江淮米每斗值一百五十钱,运至东渭桥,运费又约二百钱,米质粗劣且陈旧,更为京师所贱。据市场司月估,每斗仅售三十七钱。耗损九成仅存一成,使彼处百姓挨饿、此处农民受损,如此行事,可谓大失策矣!往年每年自江、湖、淮、浙运米一百一十万斛,至河阴留四十万斛贮河阴仓,至陕州又留三十万斛贮太原仓,余四十万斛运至东渭桥。今河阴、太原仓存米尚有三百二十余万斛,京兆各县米价每斗不过七十钱。请诏令来年江淮只运三十万斛至河阴,再由河阴、陕州依次转运至东渭桥。江淮停运的八十万斛米,委托转运使以每斗八十钱的价格在水灾州县出售,赈济贫乏,预计得钱六十四万缗,节省运费六十九万缗。请命户部先拨二十万缗付京兆府,令其以每斗一百钱的价格购粮填补渭桥仓缺额,以利农民。再拨一百零二万六千缗付边镇,令其购买十万人一年军粮。余十万四千缗充作来年和籴本钱。江淮售米款及所省运费,委托转运使购买绫、绢、絁、绵运至京城,偿还先前所借户部钱款。”

九月

朝廷下诏在西北边境高价购粮以充实仓储,边备逐渐充足。

冬季,十一月

壬子朔日,发生日食。

吐蕃与云南日益互相猜忌。每当云南军队抵达边境,吐蕃也随即发兵,声称呼应,实则防备云南。辛酉日,韦皋再次致信云南王异牟寻,提议联合袭击吐蕃,将其驱逐至云岭之外,扫平吐蕃城堡,而后唐与云南在边境共筑大城,设置戍卫,永结一家之好。

右庶子姜公辅长期未得升迁,前往陆贽处请求提拔。陆贽私下告知:“听说窦参多次拟奏升迁你,但陛下不允,且对你有恼怒之言。”姜公辅恐惧,奏请出家为道士。德宗询问原因,姜公辅不敢泄露陆贽之言,便以窦参之语作答。德宗怒斥窦参将怨愤归于君主。己巳日,贬姜公辅为吉州别驾,并派宦官斥责窦参。

庚午日,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奏报在芳州及黑水堡击败吐蕃。

当初,李纳因棣州蛤蜊(今山东无棣一带)有盐利,筑城据守;又戍守德州以南的三汊城,以连通田绪辖区。及至李师古继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而轻视,本月率兵进驻德、棣二州,欲夺取蛤蜊及三汊城。李师古派赵镐领兵抵御。德宗遣宦官诏令制止,王武俊方退兵。

当初,刘怦去世时,刘济在莫州,其同母弟刘澭在父亲身边。刘怦遗命召刘济回幽州继任节度使。刘济任刘澭为瀛州刺史,许诺将来由他接替自己。但后来刘济任命其子为副大使,刘澭心生怨恨,擅自上表朝廷,并派兵千人参与防秋。刘济大怒,发兵攻打刘澭,将其击败。

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招募有才勇者替代军中商贩,监军窦文场憎恶此举。恰逢柏良器妻族之人醉酒,夜宿宫中馆舍。十二月丙戌日,柏良器因此获罪,贬为右领军。自此宦官开始专擅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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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九年癸酉,公元793年

春季,正月

癸卯日,首次征收茶税。依盐铁使张滂奏请,凡州、县产茶区及茶山外交通要道,皆估算茶叶价值,征收十分之一税。张滂上奏:“去年水灾减免税收,用度不足,请征茶税弥补。自明年起,茶税钱令各地单独储存,遇水旱灾害时用以替代百姓田税。”此后每年征收茶税钱四十万缗,却从未用于赈灾。张滂又奏:“奸民熔铸铜钱制作铜器牟利,请全面禁止铜器。铜山允许开采,但不得私售。”

二月

甲寅日,任命义武留后张升云为节度使。

当初,盐州陷落后,塞外再无屏障。吐蕃常阻断灵武通路,侵扰鄜坊。辛酉日,下诏征发三万五千人修筑盐州城,并诏令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境内以分散其兵力。筑城二十日完工,命盐州节度使杜彦光戍守,朔方都虞候杨朝晟戍守木波堡。自此灵武、银州、夏州、河西获得安宁。

德宗命人传谕陆贽:“机密要事,勿与赵憬商议,应密封手疏奏报。”又称:“苗粲因其父苗晋卿昔年代理朝政时曾有不当言论,其诸子皆与古代帝王同名,朕不欲公开斥逐,可将他们兄弟外调为地方官,勿使其接近屯兵之地。”还说:“卿过于清廉谨慎,各道馈赠一概拒绝,恐阻碍事务沟通。如马鞭、靴子之类,收受也无妨。”陆贽上奏,大略言道:“昨日臣所奏之事,唯赵憬知晓,陛下竟劳神费力,委曲防护。此于腹心大臣间仍存形迹拘束,形同而事异,鲜能成事。恐有损大公无私之德,亦伤陛下从善如流之明。”又说:“封赏必于朝堂,刑罚必于市井,唯恐众人不见、事实不明。君主施行无愧于心,万民听闻无可非议,受赏者坦然无惭色,受刑者甘心无怨言,此乃圣王宣明典章、与天下共守之道。凡诬告之事,多非实言,利于中伤而惧于公辩。或言岁月久远不可追查;或言事有妨碍须予隐忍;或言恶迹未露宜借他事为名;或言但弃其人不必明言责辱。言辞皆近情理,实意在于诬陷,伤害良善、售奸牟利,莫此为甚!若苗晋卿父子果有大罪,当公开依法处置;若系诬枉,岂可令其暗中流徙?审理诉讼、辨别谗言,必求实情证据,情状显而证据确,理屈词穷,方加刑罚。如此则下无冤民,上无误断。”又说:“监临官员受贿,满一尺即处刑,虽微末吏员尚当严禁,何况风化之首的宰相,反可通行受贿?贿赂之门一开,必辗转滋长,今日收鞭靴,他日必及金玉。眼见可欲之物,岂能自制其心?既已私下交往,何能中断其意?涓滴不绝,终成溪壑之灾。”还说:“若有时接受有时拒绝,被拒者疑心受排斥而阻塞沟通;若一概辞拒,则众知不受乃常态,又有何嫌隙阻碍?”

当初,窦参憎恶左司郎中李巽,将其外调为常州刺史。及至窦参贬谪郴州,李巽任湖南观察使。汴州节度使刘士宁赠窦参绢五十匹,李巽奏报窦参交结藩镇。德宗大怒,欲杀窦参,陆贽认为窦参罪不至死,德宗暂止。不久又遣宦官对陆贽说:“窦参内外交结,其意难测,社稷事重,卿速拟文书处置。”陆贽上言:“窦参乃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刘晏之死,罪状不明,至今众议愤慨,叛臣借以为辞。窦参贪纵之罪,天下共知;至于暗怀异图,事迹暧昧。若不审讯即加重刑,恐惊骇视听。窦参与臣无私交,陛下所知,臣非欲救其人,实惜刑法不可滥施。”三月,改贬窦参为骧州司马,其子女皆流放。德宗又命惩治其亲党,陆贽奏:“罪有首从,法分轻重。窦参既蒙宽宥,亲党亦应减罪。且窦参获罪之初,私党已受牵连,人心久定,请不再追究。”德宗从之。德宗又欲抄没其家产,陆贽言:“依法,谋反者尽没家财,贪赃者仅征所犯之额。皆须定罪施刑后方可没收。今罪责未明,陛下已示宽贷,若登记其家产,恐因财伤义。”当时宦官对窦参怨恨尤深,谤毁不止。窦参未至骧州,终被赐死于途中。窦申受杖杀,财物奴婢皆押送京城。

海州团练使张升璾(张升云之弟,李纳女婿)因父丧周年回定州,曾在公座辱骂王武俊,王武俊上奏朝廷。夏季四月丁丑日,下诏削其官职,遣宦官杖责囚禁。定州富庶,王武俊常欲夺取,借此派兵袭取义丰,掳掠安喜、无极百姓万余人,迁至德、棣二州。张升云闭城自守,屡派使者谢罪,王武俊方止。

德宗命李师古拆除三汊城,李师古奉诏。但他常招聚亡命之徒,凡得罪朝廷者皆安抚任用。

五月

甲辰日,任命中书侍郎赵憬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右仆射;右丞卢迈守原职,皆同平章事。卢迈是卢翰族侄。赵憬疑心陆贽恃宠专权,排挤自己至门下省,常称病不理事,遂与陆贽生隙。

陆贽上奏论述边防六失,认为:“措置失当,考核无度,兵众耗财,将多分力,不均生怨,遥控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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